极目新闻首席记者 曾凌轲
视频剪辑 彭柳刘
6月1日，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正式实施。同日，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下称“北京法援中心”）就腾讯运营的“王者荣耀”手机网络游戏侵害未成年人权益一案，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未成年人保护民事公益诉讼。
据该中心介绍，这是全国首例由社会组织提起的未成年人保护民事公益诉讼。在其起诉事由中，代理律师认为王者荣耀的游戏设计中，女性游戏角色形象设计过于暴露，游戏官方社区长期存在大量宣扬色情、暴力的内容及评论，不适宜未成年人接触；篡改历史人物设定，则向未成年人传递了错误的历史观；游戏环节设定也增加了沉迷风险。这些内容使该游戏均不符合目前12岁以上的年龄等级设定。
此次公益诉讼提起后，立即引发广泛关注。6月2日，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未成年人保护法修订工作顾问佟丽华律师在接受极目新闻记者专访时表示，国内网游发展速度太快，以王者荣耀为代表的网络游戏给未成年健康成长带来的负面影响十分严重，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将毁掉一代甚至几代。他们希望通过此次诉讼让游戏进行整改，腾讯公司还能拿出专门的款项，帮助沉迷于王者荣耀的未成年人走出网瘾。
希望腾讯成立专项基金帮未成年人戒网瘾
极目新闻：发起这次公益诉讼之后是什么流程？什么时候开庭？
佟丽华：昨天刚刚去法院递交诉状，法院是否受理、怎样受理还要研究。这是民事公益诉讼，不是普通的个人诉讼。
极目新闻：此次公益诉讼和一般的个人诉讼有什么不同？
佟丽华；我简单介绍一下民事公益诉讼。其实在2012年修订的民事诉讼法中，就规定了民事的公益诉讼。55条第一款，对污染环境侵害众多消费者合法权益等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行为，法律规定的机关和有关组织可以进行法律诉讼。这里只提了环境污染损害中国消费者合法权益，因为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不可能规定所有的案由。但是我们认为，除了环境污染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行为以外，还有其他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行为。比如损害未成年人群体的利益，这显然是不鼓励。
另外，最高人民法院2021年1月1日新发布的民事案由规定，专门增加了一个案由，就是未成年人保护。我们这个案由就确认为，社会组织就未成年权益受到侵害问题提起民事诉讼。
极目新闻：你们希望这次起诉达到什么效果？
佟丽华：我们的诉讼请求，一共三个方面。第一方面有四项具体请求，就是希望腾讯就王者荣耀相关内容进行整改。
第二方面，希望腾讯拿出钱来成立专项基金，去帮助那些因为王者荣耀成瘾的青少年去戒除网瘾，换句话说，要承担责任。不可回避，这些年来，有些玩家可能已经成年了，但因为玩王者荣耀成瘾，身心损害严重。对此王者荣耀应该承担责任，腾讯公司应该承担责任。
第三项方面，希望腾讯能成立专项基金，去帮助农村留守儿童从虚拟世界走出来。又快到暑假了，现在的孩子缺的是健康的户外活动，所以很多孩子就在虚拟空间度过空闲时间，农村的留守儿童尤其是这样。从这个方面来说，我们希望腾讯拿出专门的一笔资金，为每个乡镇建一个足球场、篮球场，专门组织一批人去带孩子们踢足球、打篮球。
我曾去某省评估国家的一个政策，在一个乡里，孩子们本来也沉迷游戏。后来学校成立了足球队，一放假、一放学就训练，孩子们身体好了，晚上倒头就能睡。我们现在面临着如何让孩子从虚拟世界走到现实世界的问题。我不要任何赔偿，只希望能达到这个效果。
不排除在适当时机起诉其他互联网公司
极目新闻：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起诉王者荣耀？
佟丽华：我们互联网发展太快，其实2014年4G网才开始普及，2015年以来各种手游才快速发展，王者荣耀也是2015年底才开始公测。而2019年全国未成年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2019年中国未成年网民的规模是1.75亿，其中61%经常在网上玩游戏，玩手机游戏的是56.3%。现在又过了两年，情况发展更为迅速。
在这个过程中，孩子接受信息知识更便捷，但另外一面，长时间玩网络游戏也给孩子的身心带来严重伤害，甚至使不少家庭的亲子关系产生尖锐矛盾。就王者荣耀本身来说，它还影响了未成年人的历史认知。以王者荣耀为代表的网络游戏，包括其他游戏平台，给未成年健康成长带来的负面影响是严重的。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将毁掉一代甚至几代人。
选在这个时间，另外一个原因是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实施。6月1日，新修订实施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单独增加了网络保护的章节，但它只有真正落地才能保护未成年权益。
极目新闻：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在网络保护章节有哪些亮眼内容？
佟丽华：此次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有了牙齿。比如，在网络保护部分写了一条法律责任：违法收入不到100万元的，罚款10万元至100万元；超过100万元的，罚1至10倍。拒不改正或情节严重的怎么办呢？可以凭你的某项服务关闭你的网站，可以吊销你的执照。如果有的公司只追求个人利益，打各种擦边球，这公司是挣钱了，但是对社会和下一代成长带来的都是负面影响，对该公司就应该严厉惩处。
//wwW.lUOMaYSd。COm极目新闻：可是有些问题不是王者荣耀一个游戏的问题。
佟丽华：为什么只起诉王者荣耀，第一我们精力有限，第二，我们关注网络对未成年人的影响，不排除在合适的时候起诉其他互联网公司。
还有，我们也希望建设健康的互联网平台。有人说，你是不是不希望孩子玩游戏，那把游戏中的未成年人用户都禁了得了，他们的消费占比并不大。其实，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不让孩子上网、不让孩子玩游戏。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网络保护专章有两条，一个是国家鼓励和支持有利于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网络内容的传播。第二个，网络游戏和音视频内容应当对未成年设置时间、消费管理等。
//wwW.lUOMaYSd。COm不仅要对网络游戏有要求，互联网行业还要为服务未成年人的成长而制作、传播好的内容。为什么很多平台设置了青少年模式，但里面的内容单调乏味？因为暴力、色情等方面的内容能挖动流量，带来巨额利润，躺着就能赚钱；而有益于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内容，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员和财力才能做好。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垃圾内容多，青少年模式的内容单调乏味。很多平台的决策层更多关注的是如何赚钱，设置青少年模式更多是公关之举，而不是战略举措。
//wwW.lUOMaYSd。COm游戏分级尚缺乏政府制定的国家标准
//wwW.lUOMaYSd。COm极目新闻：网上有一些争议，有网友评论称防游戏沉迷不是单方面的事情，而是需要社会、学校和家庭共同作为，包括家长陪伴、学校管理，所以单方面起诉游戏方是无意义之举。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佟丽华：我赞同多方共治的理论，家长的作用不可替代。但是我想说的是，面对充满诱惑、风险和快感的环境，家长有些时候是无可奈何的。充满诱惑的内容太多了，未成年人自控能力弱，父母不可能紧紧盯着孩子。互联网行业健康发展，行业也必须担负起责任，首当其中的责任方是平台。
//wwW.lUOMaYSd。COm极目新闻：有人评论称重点还在游戏分级，目前中国网络游戏的分级管理有多大效力？
佟丽华：关于游戏适龄等级分级的问题，目前我们有两个行业标准。一个是人民网联合腾讯、网易这些公司制定的《适龄提示体系标准》，另外一个标准是互联网协会制定的《面向网络内容的未成年人不适龄提醒测评指南》。实事求是地说，目前我们缺乏政府制定的国家标准。未来我们应该在这方面，从国家的角度来加大力度对网友游戏进行分级管理。还是这句话，互联网发展太快，如果我们的管理没有跟上，我们的研究和管理没有跟上，是会真的毁了我们下一代。
极目新闻：国外有可以借鉴的经验吗？
佟丽华：很难找到可以借鉴的案例和经验，我们面临的挑战是共同的。近七八年来，我国网络游戏和直播的发展超过了很多欧美发达国家。第一，是因为这些国家的网速没有我们快；第二，他们的智能手机普及率也不一定有我们高；第三，我们开发了大量的劣质手游。我们走在了前面，就要承受风险和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