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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他们永远停在了半年前,没有未来#王者荣耀南泽头像图片#


第1章

18岁,江子泽告白,我们在一起了。


25岁,江子泽求婚了,将戒指戴进我的无名指。


26岁,江子泽爱上了别人。


执行任务时,我意外丢失了记忆,


今天遇见你之后,我问了以前认识的人


他们告诉了我和你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我现在已经有了爱人。"


"我已经辜负了你,不想再伤害她。"


悔恨如重锤,一下紧接着一下狠狠砸在江子泽的心上。


他甚至不想去想,沈挽周当时听到这话时,究竟有多么伤心难过。


她等了那么久,看见他还活着时那么欣喜。


可在自己说出那些话后,沈挽周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只剩死寂。


江子泽不知道说什么,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他哽声叫住为沈挽周检查的法医:"刘法医,她.....她.….."


还有活着的可能吗?后面的话,江子泽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刘法医不明白他的意思,公事公办的汇报:


"致命伤就是手腕上的刀痕,死因是失血过多,根据现场的综合情况,基本可以断定是自杀。"

说完,还感叹了声:"割的挺深的,是下了决心想死。"


江子泽的世界天旋地转,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


只剩法医的那句"是下了决心想死"。


江子瑜看江子泽这副冷淡的样子就恶心,恨不得上前撕破江子泽这张虚伪的脸。


"你以为沈挽周和我订婚了,其实是因为我串通她父母,带她去做了催眠。"


江子泽脸上血色骤然褪去,连带着唇角都发白。


他猛的上前揪住江子瑜的衣领:"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见江子泽额上青筋暴起,满脸怒容,江子瑜突然畅快不少,语气嘲讽:


"可就算是催眠,她也没能忘掉你,不管我是威逼还是囚禁,她都不愿意和我结婚。"


江子泽下颌线紧绷着,各种情绪在胸腔内冲撞,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给江子瑜一拳。


江子瑜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俱意,反而拿出手机,打开沈挽周之前写的那本小说。


"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写你们的过去,自杀的那天,她在只写了一半的小说下写了最终章。"


接着,他在江子泽痛到极致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念:


"江子泽回来了,但他忘了沈挽周,有了新的爱人。"

"江子泽和沈挽周永远停在了半年前,再也没有未来。"


"回来的不是我的江子泽,现在….…我要去找他了。"


每念一句,江子泽的脸色就灰败一分,直到最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垂下手,跌坐在沈挽周的墓碑前。


江子瑜似乎还嫌伤他不够深,冷声问:"江子泽,你的新爱人呢?"


江子泽此刻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虚无,来来回回都是沈挽周写下的那句:"回来的不是我的江子泽。"


他的心都被这句话给刺穿,只剩一个模糊的血洞。


他好想说:"周周,是我,是你的江子泽回来了。"


可他又清楚的知道,如果是半年前的江子泽,绝不会对他最爱的沈挽周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热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涌出,大颗大颗砸在墓碑旁。


说不清是江子泽无法承受爱人死去的痛苦,还是对过往的悔恨。


江子瑜见到江子泽痛难自抑,忽然觉察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畅快。


这半年,他对沈挽周用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想要比她爱自己。


像爱江子泽那样爱自己。


他和江子泽半斤八两,都是逼死沈挽周的凶手。


江子瑜垂眸,敛下眼里的湿润:"说到底,我们都不够爱她。"


江子泽早已痛哭到肝肠寸断,只有靠在沈挽周的墓碑上,才能获得那么一丝丝慰藉。


天色渐晚,远处华灯初上。


我被催眠了。

浑噩间,我听到催眠师说:“催眠很成功,等沈小姐醒来,就会爱上她见到的第一个人。”

爱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吗?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江子泽。

他眼底爱意流转:“周周,还记得我吗?我叫江子泽,你谈了七年的男朋友。”

我扫过病房里的所有人,然后如他们所愿,点头认下。

可我心里清楚,他不是。

……

被催眠的半年后,江子泽向我求婚了。

我看着他指间的铂金钻戒,说不出答应的话。

许是我沉默的太久,江子泽冷峻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悦:“你不愿意?”

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我接过戒指带上:“我只是太高兴了。”

“子泽,你不是说我们相爱了七年嘛,我应该也一直在等你求婚。”

闻言,江子泽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抬头看向他,故作疑惑:“怎么了?”

“没事。”江子泽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我还想再问,门铃却忽然响起。

江子泽转身走去开门。

我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无名指的戒指,很简单的铂金素圈,中间嵌着颗钻石。

江子泽出身书香世家,年纪轻轻就是享誉盛名的画家,经常被人称为高岭之花,可望不可即。

我曾经也画画,可惜后来发生了些变故再不能执笔,现在只是个三流小说作家。

无论怎么看,这桩婚事都是我高攀他。

可我心里却生不出半点高兴,反而有根线拉着我不断下坠……

“子泽,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画展就要开始了。”

女人的声音乍响在客厅里。

我抬眼看去,就瞧见江子泽的经纪人施米米走进来。

看见我后,她眼底的轻蔑鄙夷丝毫不掩。

她收回目光,伸手就去解他颈前的领结:“领带选的这么素,要是没了我,你该怎么办?”

那个领结,我十分钟前才替江子泽系上。

我看着没有阻止的江子泽,攥手上前,特地用带着戒指的左手握住了施米米的手腕。

“子泽不喜欢太艳的,米米,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我无视脸色难看的施米米,重新将领结给江子泽系上,又亲昵替他整理好衣领。

“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商量结婚的事。”

江子泽将我抱进怀里,吻了吻我额头:“好。”

我顶着施米米刺在背上的尖锐目光,将江子泽送出门。

目送着他们的车驶远,我才回到工作间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夜色深沉。

江子泽迟迟未归,我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恋爱时期的过往一齐涌上。

我们在摩天轮中亲吻,在旋转木马上拥抱……

可当他回过头,那张脸却不是江子泽!

我心口一阵钝痛,陡然惊醒,才发觉门外有灯亮着。

江子泽回来了?

我疑惑起身走出去,就看到工作室里,江子泽正在烧着一些画像。

那些纸上画着同一个男人,正面、侧脸、坐行睡卧……每一张都栩栩如生,我甚至从画里感受到画家对画中之人的用情至深。

而那画上男人的面容,竟和我刚刚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可诧异的是,这些画每一个落款都签着我的名字。

“这些……都是我画的吗?”

江子泽看了眼我,声音凉淡:“嗯,只是些不重要的东西,你不用管。”

不重要么?

可我的心却像是被火灼烧着一般,疼的紧缩成一团。

我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拿过那画像。

江子泽却一把将手里的画尽数扔进了火里!

“哧!”

火焰猛然燎起,瞬间吞噬了画像上男人的脸……

第2章

不过几分钟,那些画像便只剩一捧灰尘。

我蜷缩的心却不肯舒展,一阵接一阵的往外泛疼。

江子泽看着那堆灰,紧绷的背放松下来。

他过来环住我的腰,深深埋进我的颈窝:“沈挽周,我爱你。”

爱我?可他身上明明还留着施米米的香水味。

再想到这半年来我手机里收到的那些江子泽和别的女人拥抱亲吻的照片……

若是这样也能被称作爱,那江子泽爱的女人一定能绕护城河一圈。

我想着,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算是安抚。

江子泽又精神起来:“周周,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西式还是中式?或者我们直接旅行结婚?”

我望着那摊灰烬,沙哑回答:“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那就西式吧,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

他抽出搂在我腰间的手臂,打电话给婚纱店预定明天的行程。

我看着打着电话走远的男人,转身走进了浴室……

第二天,婚纱店里。

江子泽来回挑选,把店内的婚纱都让我试了个遍。

直到最后一套,他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很美,就这个吧。”

“一会儿我们回岳父岳母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江子泽安排的面面俱到,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回去的路上,他因为画廊有事突然离开,我只好独自回到爸妈家宣布与江子泽的婚讯。

二老愣了一瞬,接着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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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神色过于平淡,父亲沉声敲打:“子泽家世显赫,又是青年才俊,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

母亲也赞同的点头:“结婚了就早些生个孩子稳定下来,你也不用再做那些不入流的工作。也省得你再想以前的那些事。”

“以前什么事?”我抬眸反问她。

母亲一哽,打了两个哈哈岔开话题。

我懂事的没有再追问。

在爸妈家吃过晚饭后,我回到和江子泽的家。

不想刚到门口,就见路灯下两道熟悉的身影紧拥在一起。

是江子泽和施米米。

我想我该生气,可心里却升不起一点儿波澜,最后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他们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施米米看到了我,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沈小姐。”

江子泽也转头看来。

视线相交的那刻,他推开施米米大步朝我走来。

“回来怎么不叫我去接你?累不累?”

他想要牵我的手,我没躲,只是凝着他好看的眉眼轻声问:“昨晚画像上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江子泽脸色骤变,又竭力维持镇定:“模特,你问他干什么?你们又不熟。”

“这样吗?”

我垂眸抽回了自己的手,独自走进了别墅。

卧室里一片黑暗。

我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脑海里尽是昨日画像上那个男人的面容。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应该爱江子泽。

毕竟催眠师说过,催眠后我会忘记过往,爱上自己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

可要是,催眠根本没成功呢?

我打开灯,从书柜深处拿出一张那个男人的素描。

画像上,他穿着藏青制服,胸前警徽熠熠生辉。

我仍旧记得画中人,记得我与他七年恋情,记得他的每一个笑容,我们的每一个拥抱和亲吻……

可是他死了。

想到这,心尖溃烂的伤口又涌上深入入骨髓的痛意。

眼里的泪意就快要忍不住,我小心翼翼的收起画像,唯恐它被泪水打湿。

接着打开网站,开了一本新书,一字一句敲下简介——

【我有一个很爱的人,他突然的死去,让我们的爱情被迫换了主角。】

【但我会永远记得,我爱的人叫贺南泽。】

【他是一名人民警察。】

第3章

敲完这句话,我脸上已经一片冰凉,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写下去。

脑子又回想起江子泽的那句“我叫江子泽,是你谈了7年的男朋友”。

多可笑。

我和贺南泽的7年,变成了我和江子泽的7年。

悲痛就像洪水,渐渐将我淹没在这无边的夜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忽然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

我赶忙关掉网页。

下一秒,江子泽推门而入,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近在咫尺,我发红的眼眶无法躲藏,只能抬眸看他。

四目相对。

江子泽怔了一瞬,抚上我的脸:“哭什么?是因为我和施米米?”

他以为我在为他和施米米拥抱而吃醋?

我哑然。

然而江子泽却更加笃定,他满眼疼惜的拥住我:“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就再不和她来往了。”

江子泽信誓旦旦,我的脑子里却满是贺南泽。

恋爱七年,他从不和别人暧昧不清,给足了我安全感。

我知道不该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放在一起比较,可越和江子泽相处,我对贺南泽的爱就越深。

“周周?”江子泽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抬起手拍了拍他宽阔的背:“施米米只是你的经纪人,我不生气。”

江子泽冷峻的脸色柔和下来:“那就好。周周,以后有什么不高兴都可以说出来,我永远是你的依靠。”

我沉默着,任由他加深这个拥抱。

这天,江子泽突发奇想将我带到画廊:“我决定把婚礼场地定在这儿。”

他边说着,边拉着我往里走。

一进门,施米米的目光就如针刺来。

三天不见,她憔悴不少,看见江子泽揽着我,她脸色又苍白不少,却难掩眼里的嫉恨。

我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听着江子泽讲到时候怎么把这里布置成婚礼现场。

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周周,要不要给我画一张肖像?”

我猛地攥紧手指拒绝:“子泽,我已经很久……”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牵着我来到内院的画室中,又准备好纸笔。

江子泽眼里满是期待,我不得不拿起铅笔。

可手却止不住的发颤,脑子里满是贺南泽锋利的眉眼,笔挺的鼻梁和常常抿起的薄唇。

回忆间,纸上已经画下清晰的一双含情脉脉的瑞凤眼。

我猛然回神,才发现江子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身旁,深邃的桃花眼里恍若盛了一汪寒潭。

我攥紧了铅笔:“我……”

“你出去透透气,我突然想起这里有幅画还没弄完。”他抽出我掌心的笔,脸色沉沉。

“嗯。”

我没有犹豫的转身,在江子泽晦暗的目光中快步出门。

画廊外是公园,雨后的空气很清新。

我刚在长椅上坐下,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走来。

是贺南泽的父亲!

我表情骤变,转身准备逃走。

贺父的声音却先一步从背后传来:“周周……”

我脚步一顿,眼眶发酸。

贺南泽去世前,我和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如果他没有死在执行任务中,我现在应该要叫贺叔叔一声“爸”。

可自从他死后,我很少再见贺家人,也从未却去过他的墓碑一次。

我竭力压下心尖的痛,回眸强撑起一抹笑:“贺叔叔……”

贺父点了点头:“听说你要和江家的继承人结婚了。”

“是……”

贺父眼里闪过欣慰:“挺好的,要是南泽知道你走出来了,一定也会很高兴,毕竟他的遗愿就是希望你忘了他,好好活下去。”

我真的走出来了吗?我不知道。

但我确实是因为贺南泽的这句话才会假装忘了他,顺从父母的意愿与江子泽在一起。

可是却没人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才能忘记一个爱了七年的人?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不爱的人朝夕相处,为他生儿育女,渡过这漫长的几十年?

一想到这,我心里就像有刀尖绞动,痛的说不出话。

又强撑着聊了几句,贺父才转身离开。

直到他背影消失,我才收回视线,准备回画廊。

不料一转身,就发现施米米和江子泽站在背后,前者愤恨怨毒,后者脸色冷沉。

我呼吸一窒,他们听见了?

不料还没回神,施米米快步过来,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

第4章

这一巴掌铆足了劲,火辣的痛感从脸上传来。

施米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子泽冷声制止:“米米,回画廊去。”

施米米瞬间噤声,恨恨剐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离开。

我看向江子泽,男人黑沉的眸子里满是淡漠。

无尽的疲惫瞬间涌上心头,我想把一切说清楚,终止这样的关系:“江子泽,我们……”

“我带你去上药。”江子泽牵过我的手,往画廊里走,“之后我们再去看看婚礼还缺什么。”

话被骤然打断,我也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只能任由江子泽拉着往前走。

对刚刚的事我们都只字不提,好似它不曾发生过。

婚礼照旧,日子一天一天逼近婚期。

我原以为我会平静接受,却难以遏止的焦躁起来。

江子泽发现了异常,调笑着开口:“婚前焦虑了?要不带你出去转转?”

我还没回答,就被他拽着出了门。

游乐场人来人往。

从我踏入这里开始,脑海内和贺南泽的过往顿时清晰起来,我们在摩天轮中亲吻,在旋转木马上拥抱,在过山车上十指紧扣,在众人的祝福下定情……

回忆如锯齿,一下接一下磋磨着心尖。

我试图将手抽出江子泽的掌心:“我不想在这里……”

他却死死扼住我的手腕:“来都来了,不如好好放松放松。”

说完,他强行拉住我把所有的项目玩了个遍。

接着江子泽又带我去了郊外的观澜涧,这里……是贺南泽向我求婚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了江子泽的意图。

他要带我重新走过我和贺南泽去过的所有地方,用新的记忆覆盖掉过去。

待到有天我故地重游,想起的不再是贺南泽,而是江子泽。

这个认知如刀凌迟着我的心,我抗拒这样的事发生,挣扎着想要逃。

可江子泽却盯着我的眼问:“周周,我们都去了哪,做了什么?”

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问,直到我说出所有的细节。

可江子泽不知道,他越这样做,贺南泽的身影就越清晰。

清晰到每一个夜里,我都将那些甜蜜的过去一一回忆,不肯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这之后的几天,他强硬的带着我走遍了这座城市。

结束时已经是婚礼前夜。

江子泽将我送到我父母家楼下,正要下车,他突然欺身抱住我:“周周……”

不算熟悉的墨香包裹而来,我身子一僵。

江子泽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有一天,我们就是夫妻了。”

“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江子泽的妻子,你和我在一起,会比你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要幸福。”

我知道他在暗喻贺南泽,可他浑然不知,‘江子泽妻子’这几个字已经让我如坠冰窟。

我的后半生都要和江子泽绑在一起了?

我和贺南泽将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这个可能让我害怕。

“我先上去了。”我用力推开江子泽,逃也似的下车回家。

卧室里,洁白的婚纱立在穿衣镜旁。

江子泽是艺术家,挑的东西自然是昂贵美丽,完美无缺。

可我脑子里却只有贺南泽为我选的那套素婚纱,不贵,却是贺南泽用了三年奖金买的。

他爱我如生命,我如今却要嫁给别人。

涩意蔓延眼眶,我无法承受的蹲下身,环抱住自己。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

江子泽的消息发了过来:“早点休息,明早7点,我来接你。”

我盯着那刺眼的手机屏,手不住的攥紧,倏然起身离开。

另一边,江家。

江子泽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7点,准时到沈家敲门接亲。

亲朋好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催促着沈挽周快出来:“嫂子快出来,别让江哥再等了。”

可房内轻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江子泽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叫沈母找来备用钥匙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江子泽脸色冷沉。

他身后,众人的笑也都瞬间僵在脸上。

屋内空如一人,只剩那套华丽洁白的婚纱!

——沈挽周消失了。

第5章

所有人都在找我。

手机在身旁不断震动着,江子泽和父母的电话、短信不断涌进来。

我不想接,也不想管。

我抬头,看着警局大门上熠熠生辉的警徽出神。

以往不知道多少次,我都在这里等贺南泽下班。

我们会一起回家,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亲吻拥抱……

可现在无论我等他多久,他都不会再出现,不会再牵着我的手回家,不会系上围裙做我爱吃的阳春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饱含怒气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你跑这来干什么?”

我抬眸看他。

江子泽一贯整齐熨帖的西装此刻满是褶皱,是从没见过的慌张和狼狈。

身边还站着一脸怒容的沈父。

江子泽将我从地上拽起:“为什么逃婚?”

“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回答他。

半年前,我刚得知贺南泽的死讯,每天吃不下睡不着,日渐消瘦。

江子泽串通了父母一起骗我,说预约了心理疏导。

我不同意。

后来他们请来了贺南泽的父亲劝我:“南泽如果看见你这样,走的都会不安心。”

我不想贺南泽在九泉下都要为我担心,只能答应。

却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他们设的局——

为了催眠我,让我忘记贺南泽,嫁给江子泽。

但到现在,这些错误该结束了。

我垂眸掩住眼里的情绪:“江子泽,我很努力试过和好好你在一起,可是……”

“沈挽周!”江子泽手上的力道不断收紧,“你现在跟我回去,这件事我就当从没发生过。”

刺痛从手腕传来,我挣扎着想要挣脱江子泽的桎梏。

不想此刻,“啪”的一声脆响。

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我偏过头,脸上传来热辣的痛感。

我抬头就对上父亲斥责的眼神:“子泽都不计较你逃婚,你还闹什么?”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要是你今天不跟子泽回去,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父亲的叱责不绝于耳。

我听着,只觉得脸上热辣的痛烧进心里。

之前与贺南泽在一起时,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威胁我,因为他看不上贺南泽。

或许在他心里,我一直都是拿来换钱的工具。

我看着父亲,眼眶满是酸涩。

江子泽侧身拦住我的视线,对沈父说:“算了,我先带周周回去。”

接着不等我拒绝,就将我推进车里。

随着汽车轰鸣声响起,我眼睁睁看着那抹警徽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我的心也像是空了一块,什么都无法填满。

半小时后,车抵达江家。

江子泽把我带到二楼的画室,摁着我坐下。

“结婚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重新办婚礼。”

我呼吸一窒:“江子泽,催眠的事情是你骗我,但我也骗了你,我们之间就到此……”

突然,他粗粝的手指按住我的唇,制止了我未说完的话。

“沈挽周,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江子泽的双眸里满是冷意,“这件事已经定好了,在婚期到来前你就好好住在这里,别再往外跑。”

他说完,起身离开。

我寒从心起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房门被关上落锁。

这里窗户阳台都上了围栏,只有一扇门进出。

我只能从外面求救,可尝试着给几个人发信息之后。

他们都觉得逃婚的事情是我太过分,还劝说我好好和江子泽过下去,没人在乎我的想法和处境。

我无力跌坐在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电脑屏幕忽然亮起,右下角不断有消息弹出。

我上前点开,发现是读者的催更信息。

那本记载着我和贺南泽故事的小说,还有人在看。

意识到这点,我坐在电脑前,一字一句继续码下与贺南泽的相识,以及他向我表白时说的那句话——

“沈挽周,从遇见你开始,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靠近你。”

这行字像烈焰一样灼痛我心。

泪眼朦胧间,他的遗言又在耳畔响起:“周周,忘了我吧,幸福平安的活下去。”

可是贺南泽,我已经试着去过你想要我过的生活,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第6章

画室内一片安静,没人给得了我回答。

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铺天盖地压下来,让我难以喘息。

一整天的兵荒马乱,疲惫感漫上,我渐渐睡了过去。

太阳西沉,夜色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刺目的亮色突然亮起。

我挣扎着睁开眼,就看见江子泽坐在电脑前,眉头紧皱,脸色冷沉。

他在看什么?

想到睡前打下的那些有关贺南泽的文字,我心口骤然一紧,立即起身从他的手里抢过鼠标:“别看了!”

江子泽掀眸看来,眼底满是愠怒:“你就这么喜欢他?哪怕和我在一起,也要记录下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没有再隐藏贺南泽的存在,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迟迟发觉,不知何时,我竟连提及贺南泽都做不到了。

我垂眸避开他锋利的眼神,缄口不语。

江子泽却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颌,强迫我与他对视,声音冷如寒冰。

“沈挽周,你扪心自问,我还要怎么对你好?你逃婚我不计较。你不喜欢施米米,我二话不说就和她断了,你想要什么我没满足你?”

诘问声如巨石,一块接一块落在心上,沉重的压力如山。

我咽下喉间苦涩:“你很好,只是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江子泽脸色骤变,冷笑反问:“那你想要什么?贺南泽吗?还是像现在这样用这种死物来缅怀他?!”

说着,他不顾我的反抗,用力将我禁锢怀里,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将小说清空!

那一瞬,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的寄托和念想都骤然断裂。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我一把推开江子泽,疯了一般的想要将那些内容找回。

可是没有。

江子泽将一切删除的彻底,就像半年前试图用催眠将贺南泽从我的记忆里清空!

我脱力的呆坐在电脑前,任由无边的绝望裹住心脏,沉入深海。

“以后再让我看见,我就把所有关于贺南泽的东西都烧掉。”

扔下这句警告,江子泽摔门离去。

我静坐在黑暗中,看着空白的账号很久,才抬起僵硬的手指将被删掉的那些文字,重新打了上去。

贺南泽这个名字,这个人的存在,是我的专属烙印,会被毁坏,但最终都会崭新如昨。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像被人遗忘在了画室里。

出不去,也没有人进来。

直到这天,门突然被打开。

施米米拿着婚纱走进来:“子泽让我来给你送婚纱!”

我没看她,只是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

我以为她放下婚纱就会走。

不料她却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沈挽周!你以为子泽娶你就是真的爱你吗?和你在一起这半年,子泽身边的女伴根本没断过!”

我看着她嫉妒的眼神,心知肚明。

毕竟江子泽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时,施米米都会拍下照片发给我,一张不落。

“想嫁给他的人不是我,是你。”

似乎是被我的话戳痛,施米米脸色变了变:“你装什么?要是不想嫁给他你就走啊,门就在那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楼画室的大门敞开着。

门外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铺满了金色。

我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就往外走。

不想刚到门口,迎面就看见江子泽走进来。

看到我,他面色冷凝:“沈挽周,你又想去哪儿?”

第7章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僵在原地。

见江子泽回来,施米米也脸色一白:“子泽……”

江子泽连眼神都没给她,冷呵了声:“滚!”

我看着施米米眼眶骤红,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在眼泪落下之前逃也似的离开。

画室内又只剩下了我和江子泽。

男人深邃的桃花眼里暗流涌动,像是氤氲着无尽的风暴。

我指尖嵌入掌心:“江子泽,放我走吧。”

我终于脱离了江子泽的软禁。

坐上车,我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江家别墅,回想起江子泽放我离开前问的那句话。

“沈挽周,我究竟哪里比不过他?”

哪里?

我脑子里闪过和贺南泽相处的那七年。

他了解我的所有喜好,不会像江子泽一样欺骗我。

他会尊重我的每个决定,不会像江子泽一样强迫我。

他会和异性保持距离,不会像江子泽一样,左拥右抱,情人遍地……

太多了!

哪怕不说爱情,从相遇的时间开始,江子泽就已经落下太多。

回忆间,沈家到了。

父亲见我回来,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明天就是婚礼,又跑回来做什么?”

严厉的质问如刀剜进心里,我攥紧手指:“和江子泽的婚礼取消了。我……从没忘掉过贺南泽。”

贺南泽这个名字让父母的脸色扭曲一瞬。

紧接着,父亲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猛的砸来!

“嘭”的一声闷响,烟灰缸砸在我的额尖,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滴在地板上。

母亲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你胡闹什么!等到你变成大龄剩女,难道还能遇见江子泽这样家财万贯的人?”

父亲也脸色铁青:“一个没钱的短命鬼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

短命鬼三个字,字字戳心。

我垂在身侧的指骨捏的泛白,盯着他们提醒:“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们,贺南泽不会死。”

半年前,贺南泽潜入赌场执行任务,抓捕犯罪目标时,为了保护一对来赌钱的中年夫妇,以身挡刀,失血而亡。

后来我才知道,那对中年夫妇就是我爸妈。

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不能触碰的伤口,每次回想,都像是拿着利刃一遍遍凌迟自己。

我按下眼里的涩意:“我们家欠贺南泽一条命……”

“你胡说什么,我又没有逼着他救!”父亲厉声打断,胸膛不断起伏。

看着他们心虚却嘴硬的模样,我心里对亲情的最后一点期望也散去。

我闭了闭眼,声音很轻很轻:“我只会嫁给贺南泽,至于认不认我这个女儿,随你们吧……”

丢下这话,我没再看他们转身离开。

踏出家门的那刻,日光炫目。

我往前走了几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冲上前额。

下一秒眼前发黑,控制不住的倒在地上。

彻底晕过去之前,我恍惚听到有人在叫我:“沈挽周!”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江子泽那双藏着担忧的眼。

原来晕倒之前的呼声是他。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谢谢。”

江子泽目光沉沉:“医生看过了,你头上的伤没什么大事,突然晕倒是因为低血糖。”

我点头,刚想说些什么。

江子泽却率先开口,冷声问我:“沈挽周,你知道你得了抑郁症吗?”

第8章

我眼神微闪,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垂眸避开江子泽的注视。

“你知道!”江子泽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不敢置信,“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看向窗外,只说:“这是我的事。”

江子泽被我的话噎住,满脸愠怒的看了我一眼,接着摔门而出,强势的替我办理了转院。

被迫走进心理治疗办公室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张雅。

也就是半年前听从江子泽的指示,给我做催眠的人。

我指尖攥的发白,心里满是防备。

张雅将我带到沙发边:“沈女士,不用这么紧张,可以坐下放松一会儿。”

我看着那张柔软舒适的椅子,固执的站着,拒绝配合。

张雅愣了一瞬,只好站着询问:“请问你最近常常感到疲倦吗?”

“是否会感觉孤寂,不想和人说话交谈?”

“有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想法?”

不管她问什么,我都始终保持沉默。

半小时后,她终于放弃。

透过门上的玻璃,我只看见她在和江子泽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江子泽扯开门走进来:“沈挽周,你在生病,你需要治疗!”

“我不需要。”我的拒绝比他更坚决。

江子泽唇角抿的笔直。

无尽的沉默让气氛尴尬又沉重,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1

我接起电话,老师的和蔼声音从听筒传来:“沈挽周啊,画室搬迁,你之前画得贺南泽那幅画像还留在这儿呢,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取?”

我呼吸一促,之前画的贺南泽都被江子泽烧了,没想到老师那儿竟然还有一幅!

“我马上就来。”

说完,我顾不上江子泽,径直打车去了画室。

抵达时,老师将已经卷好的画递过来:“听说你好久不画了,以前你可是这里最勤奋的学生。”

以前……其实我并没有艺术上的天赋,是贺南泽的鼓励,我才一直坚持。

现在他死了,我也没了画画的动力。

我沉默着展开画卷,上面是记忆里深情凝望的贺南泽。

我珍惜的重新卷起抱在怀里,宛如失而复得的珍宝。

“谢谢老师。”

我抱着画转身出门,却看见江子泽竟也跟来了。

他站在门口,眸光深邃。

四目相对,江子泽没开口,下颌线紧绷着。

我将画背好,从江子泽身边擦肩而过,去了陵园。

这是得知贺南泽的死讯后,我第一次来看他。

指尖拂过墓碑上照片那瞬,才恍然发觉他已经离开我半年了。

我原本以为有好多的话想和他说,可现在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

最后只能替他扫去碑上落叶,笑着骗他:“贺南泽,不要担心,我像你说的一样,过的很好。”

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袭来,我裹紧衣领靠在冰冷的墓碑上。

“你还记得你以前说的吗?你说等以后我们死了就葬在一起,要爱到时间尽头。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贺南泽,你这个骗子。”

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却越来越浓,变成汹涌的潮意冲上眼眶,涌落出来……

不知不觉间,太阳快要落山。

我擦掉脸上干涸的泪,吻了吻墓碑上笑着的贺南泽,背着画离开了墓园。

越走进城市中心,气氛越哄闹。

街上的店铺都在张罗着活动,往来的情侣成双成对,热闹非凡。

我恍然察觉,今天竟然是七夕!

往年贺南泽还在的时候,他都会买一束玫瑰送给我,带我到河边放烟花。

现在只剩我孤身一人,在大街上游荡。

这时,路边小女孩的吆喝唤回我的思绪:“先生,送女朋友一束花吧。”

“怎么卖?”

突然响起的这道男声太熟太熟,熟到这半年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思念。

我立即看向说话的男人,拿着画的手猛然收紧。

几步外,男人芝兰玉树,剑眉锋利双眸坚毅,与画中的人渐渐重合。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炙热,男人偏过头来。

对视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真的是他!是贺南泽!他没死?!

我不受控制的走向他,声音发颤:“贺南泽……”

然而贺南泽的脸上却只有茫然与陌生:“你好,我们认识?”

第9章

贺南泽漠然的表情和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喜悦。

我僵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难以置信。

“轰隆!”

天空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下。

街上行人纷纷跑远躲雨。

这时,贺南泽身旁的女人也握紧他的手轻轻摇晃:“南泽,下雨了。”

下一秒,贺南泽脱下外套遮挡在女人的头上,护着她快步离开。

自始至终,他没多看我一眼。

寒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我眼睁睁看着贺南泽的身影远去,消失……

视线渐渐迷糊,我甚至都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

只记得心脏里剧烈的疼痛,宛如被生生挖掉一块肉般。

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铃声响起,一遍接一遍,不肯停歇。

我麻木接起电话。

那头,江子泽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没回沈家,你去了哪儿?”

我张口,嗓子却干哑到说不出话,满脑子都是贺南泽护着别的女人离开的画面。

“沈挽周,发生了什么,说话!”

江子泽的喝声和落下的雨一样冷。

我回过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我……我看到贺南泽了!他没死!你知道吗,贺南泽还活着,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听筒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轻微的呼吸声。1

半响后,江子泽才再次开口:“沈挽周你说什么胡话,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江子泽,我真的看见贺南泽了……他还问我是谁,他不认识我,他怎么能忘了我……”

我声泪俱下,说出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可是“啪”的一声,江子泽挂断了电话。

我的世界瞬间又死寂下来,只剩下雨的声音不断砸在耳边。

街上因为突如其来的雨,空无一人,满地狼藉,像极了我此刻兵荒马乱的心。

看着这一切,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想找到贺南泽,想见他的心也更加强烈。

打车去贺家的路上,我一遍一遍回忆着刚刚见到的贺南泽。

那么鲜活,是活生生的,而不是冰冷的墓碑。

提着一颗慌乱的心,我敲开了贺家的门:“贺叔叔,我看见南泽了……”

贺父眼神复杂,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嗯,是他。”

这一声确认,也让我彻底活了过来。

我忍着欢喜的眼泪,连忙问:“那他在家吗?我想见他。”

“他去了警局。”

得到答案,我立即转身离开,马不停蹄的赶去警局。

夜色虽深,但警局热闹至极,好像是在庆贺着什么。

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贺南泽。

他穿着藏青色的制服,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丝毫差别。

我隔着人群,轻声叫他:“贺南泽。”

哄闹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贺南泽看向了我,然后像是跨越时间般,朝我走来。

我屏住呼吸,生怕这场失而复得只是一场梦。

直到贺南泽站在我面前:“沈挽周。”

这一声,我等了好久好久。

久到我以为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听见他这样叫我。

我红着眼弯起唇角,刚想应他。

贺南泽却先一步开口:“很抱歉,我并不记得你。”

“执行任务时,我意外失去了记忆。今天遇到你之后,我问了以前认识的人,他们告诉了我和你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现在我已经有了爱人,我已经辜负了你,不想再伤害她。”

这一刻,我的耳边一团嗡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不久前才落回到胸腔的心,又跌落进深渊,摔得粉碎。

半年的日日夜夜煎熬,竟然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贺南泽却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以前的事情就过去吧,听说你也有了未婚夫,祝你幸福。”

说完,他转身走回了人群。

我被扔出了他的生活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只会听从指令般按着贺南泽的话转身。

结果抬眸,就发现江子泽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他一步步走过来,眼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沈挽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

第10章

江子泽的话和眼神压得我喘不过气。

片刻后,我生锈的脑子终于开始重新转动。

然后摇了摇头,越过他离开……

警局门前这条路,我曾和贺南泽走过无数遍。

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顺着昏黄的路灯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我和贺南泽曾经的家。

半年里,这是我第一次过来。

打开房门,和贺南泽在这里生活的点滴齐齐涌上,还恍如昨日。

可到处落满的灰尘在提醒我,我们之间已经分开了半年。

而这半年,让我们如隔天堑。

我压抑着情绪,将里里外外全部打扫干净。

做完这一切,我打开了从画廊拿回来的画。

白天才得到的画,如今被雨淋湿,上面贺南泽的面容模糊的只剩一个轮廓。

斑驳绚烂的颜料如针刺痛我的眼,也划烂我的心。

我翻出一只铅笔,削好,回忆着以前的贺南泽,在纸上慢慢描摹……

随着沙沙声响起,他又栩栩如生的出现在画上,满眼深情。

室内静谧,只有一旁手机里不断响起的提示音。

我红着眼点开那些消息,铺天盖地的读者留言弹出来,不断追问:“那贺南泽和沈挽周有没有在一起?”

我满心酸胀,翻开那本自己只写了一半的小说。

书里的贺南泽和沈挽周爱的正浓,正冲破重重奔向彼此。9

可现实中,那个爱我、疼我,从18岁开始就发誓说非我不娶的贺南泽已经爱上了别人。

漫漫余生,再也与我无关。

我哽咽着,在键盘上缓缓敲下书的最终章——

【他回来了,但是他忘了沈挽周,有了新的爱人。】

【贺南泽和沈挽周永远停在了半年前,再也没有未来。】

看着这行字,心底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断裂,泪水一滴滴砸在屏幕上。

我颤着手一字一句打下简介:“回来的不是我的贺南泽,现在……我要去找他了。”

按下发表后,我换上贺南泽最爱的那身白裙,这样他就不会认不出我了。

抓起一旁的美工刀,在手腕处缓慢而又坚定的划了下去——

顷刻间,痛意蚀骨锥心,手腕血流如注。

冷意从指尖蔓延到心脏,浑身都开始发麻。

我看着猩红一片的伤口,过往的一幕幕如电影般在脑中闪过。

18岁,贺南泽告白,我们在一起了。

25岁,贺南泽求婚了,将戒指戴进我的无名指。

26岁,贺南泽爱上了别人。

冰凉的泪水没入发间,闭上眼的那瞬,我恍惚看见,25岁的贺南泽笑着朝我伸出手说:“沈挽周,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笑着,飞奔进他的怀里。

“嘭”的一声,美工刀从垂下的掌心中滑落,砸在血泊里。

画板上被钉住的画,也随着风飘落在血中。

另一边,画室中。

江子泽心神不宁,眼前来来回回都是沈挽周离开的落寞身影。

沉思间,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如同他此刻慌乱钝痛的心。

江子泽烦躁放下笔,到窗边点了根烟,拿出手机给沈挽周打电话。

可不管怎么打,打多少遍,听筒里始终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江子泽听着心如火煎,干脆挂断了电话又去了趟警局。

抵达时,天色已经泛白。

刚下车,就看见贺南泽上了警车,匆忙出警。

江子泽看着呼啸离去的警车,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车在路上兜兜转转,到一个小区前停下。

江子泽扫过这个地方,微微拧眉,他依稀记得沈挽周和贺南泽以前好像住在这边。

他跟这下车的贺南泽,上了楼。

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门牌号外圈上了警戒线,江子泽的不安瞬间冲到达顶峰。

可前面的贺南泽却猛然驻足,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不肯再往前。

江子泽心一紧,抬手推开他冲了进去——

昏暗的客厅里,沈挽周穿着白裙,毫无声息的躺在沙发中。

她手腕上,鲜红的血色蔓延,浸红了地上那张雪白的画纸上贺南泽的画像……

第11章

江子泽僵在原地,心口痛到难以呼吸。

“……沈挽周?”

屋内的警察偏头看他,没有人出声。

江子泽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沈挽周你起来。”

血泊里的沈挽周双眸紧闭着,一动不动,再也没有了往日鲜活。

江子泽双眸通红,声音都带着哽咽:“沈挽周……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们不结婚了,我再也不烧掉你的画……”

“我不强逼着你忘了贺南泽,你不想和我结婚,我们就不结婚好不好?”

“只要你起来,我们什么事情都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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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江子泽想上前,肩膀却被人按住,贺南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要破坏案发现场。”

男人的声音几乎听不出情绪波动,冷静又淡然。

似乎死去的只是一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

陌生的情绪涌上江子泽的心头,像是他精心呵护的花朵忽然被人摘走又随手丢弃在路边。

他脸色阴沉的回头,骤然捏紧手狠狠给了贺南泽一拳。

“嘭”的一声!

贺南泽没有丝毫防备,被这突然起来的袭击砸的后退两步,后脑勺磕在墙上。

一股剧烈的刺痛从脑后传来,他看着眼前血泊中的沈挽周。

被遗忘在时间深处的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闪过。6

17岁,沈挽周背着画框从教室前走过,他对她一见钟情。

18岁,他在学校操场上对着沈挽周表白,说:“沈挽周,从遇见你开始,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靠近你。”

19岁,沈挽周答应了他。

22岁,他买了戒指,在观澜涧看瀑布时,悄悄带进沈挽周的无名指,说:“沈挽周,我会爱你到时间尽头。”

一切的一切,贺南泽都想了起来。

为了和他在一起,沈挽周不贺家里人的反对,不顾世俗眼光的阻拦。

他和沈挽周相伴着,一路磕磕绊绊的相爱到就要有结果了……

可为什么变成会这样?那可是他最爱的沈挽周!

他怎么能忘了她?他怎么能爱上别人?

一旁,周围的警察赶紧过来按住江子泽。

“你干什么!”

“竟然敢在案发现场袭警!”

江子泽从没这么狼狈过,被一群人狠狠按在地上,向来整洁的西装上满是灰尘与褶皱。

他挣扎着抬头,质问贺南泽:“你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死!”

这话如刀,狠狠划开贺南泽的心。

他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眼里布满了血丝,脑子里满是在警局时对沈挽周说的那些话。

“执行任务时,我意外丢失了记忆,今天遇见你之后,我问了以前认识的人,他们告诉了我和你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我现在已经有了爱人。”

“我已经辜负了你,不想再伤害她。”

悔恨如重锤,一下紧接着一下狠狠砸在贺南泽的心上。

他甚至不想去想,沈挽周当时听到这话时,究竟有多么伤心难过。

她等了那么久,看见他还活着时那么欣喜。

可在自己说出那些话后,沈挽周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只剩死寂。

“你说啊!”江子泽声音嘶哑。

说什么?

贺南泽不知道说什么,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他哽声叫住为沈挽周检查的法医:“刘法医,她……她……”

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后面的话,贺南泽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刘法医不明白他的意思,公事公办的汇报:“致命伤就是手腕上的刀痕,死因是失血过多,根据现场的综合情况,基本可以断定是自杀。”

说完,还感叹了声:“割的挺深的,是下了决心想死。”

第12章

贺南泽的世界天旋地转,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

只剩法医的那句“是下了决心想死”。

江子泽也停止了挣扎,深邃多情的桃花眼里有过瞬间的空洞。

按住他的警察对视一眼,将江子泽带出了案发现场。

剩下的警察正打算仔细再勘察一遍现场,贺南泽突然开口:“不要动!”

他的声音急促严厉,在场的人都愣了瞬。

贺南泽回过神,艰难滚了滚喉结:“麻烦……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

同事们面面相觑,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不过这个案子基本已经定义为自杀,而且大多数同事都知道贺南泽和沈挽周的事,也都理解,于是纷纷离开现场。

片刻后,屋内就只剩下贺南泽,和已经死去的沈挽周。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心爱的人。

记忆里,沈挽周总是鲜活的,坚韧且带着无限往前的勇气。

别人总说她没有画画的天赋,可沈挽周从没放弃过,别人画一张,她画十张百张。

善于坚持的人,爱人也数十年如一日,从不曾变过。

所以他们才能走过那么多春夏秋冬,渡过无数的艰难坎坷。6

可就是这样的沈挽周,自杀了。

那样乐观向上的人,选择用割腕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贺南泽眼眶酸胀,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去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挽周的眉眼。

如果是以前,睡梦中的沈挽周肯定会被贺南泽闹醒,接着按住他的手指,轻声撒娇:“贺南泽,我想吃你做的阳春面……”

现在她却一动不动,像是一具精致的睡美人。

贺南泽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像将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周周,我全部想起来了,是我错了,是我……”

他哽咽着,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可要怎么赎罪,才能让死去的爱人再次苏醒?

无解。

现实总是真实的残酷,它总在人怀揣着最大的欣喜时,狠狠击碎他的期望。

贺南泽的泪水砸沈挽周的身上,最终于沈挽周干涸的血液融合。

他拿起那张被血液染得鲜红的画,画上的他栩栩如生,眼里的深情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说不清是他爱沈挽周时看她的眼神,还是沈挽周对他的爱。

可无论哪一种,都像刻刀般,将贺南泽的心狠狠刺碎。

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痛,一阵接一阵,不肯停歇。

贺南泽按住心口,附身轻轻在沈挽周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等我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无尽的黑暗与等待。

他在心里对最爱的沈挽周许下承诺,起身打开门。

门外,众多警察在等。

见他双眼红肿,眼里一片死寂,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劝慰。

“通知家属,其他……就按流程走。”

贺南泽说完,就站在门口,看自己的同事将沈挽周抬上担架带走,连带着那些和沈挽周相关的东西也被收走。

之后,贺南泽压着胸腔内翻涌的情绪,将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一点一点擦去沈挽周的血,将所有的物品都放回原位,就像是半年前他离开的那样。

就像是贺南泽和沈挽周一直幸福的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开……

第13章

沈挽周的葬礼很简陋,沈家父母只是随便办了办,收了礼金后就将沈挽周下葬。

原本墓地和墓碑都是挑的最简陋便宜的。

贺南泽拿出所有的积蓄,想尽办法,才让沈挽周葬在自己原来的墓碑旁。

下葬立碑后,贺南泽拂过石碑上冰冷的照片:“之前我还说,等我们死了就葬在一起,一起躺在棺材里看日升月落,见沧海桑田。”

“现在我把你葬在我身边了,是不是也不算骗子?”

他问着,可回应的只有山林里的树梢沙沙声,和深秋的风。

风里裹挟着无尽的冷,寒意刺骨,纵是常年训练的贺南泽忽然也觉得好冷。

可现在就觉得冷,后面的深冬又该怎么熬?漫漫余生那么多个没有沈挽周的日日夜夜又该怎么渡过?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硬挨过去,不知道自己能抵住这刺骨锥心的痛多长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本就阴沉的天忽然飘起了小雨。

零零散散的雨落在贺南泽的肩膀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身后的脚步声。

紧接着,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江子泽站在他身边,将一束嫩黄色的雏菊放在祭奠台上。

两个男人就站在墓碑前,谁也没有开口。6

很久之后,江子泽点了根烟。

不想刚点燃,就被飘散的雨打灭。

他烦躁收起烟,冷嗤一声:“活着的时候不屑一顾,人死了才知道装深情,真是可笑。”

贺南泽唇角抿的笔直,没有开口。

可他越是沉默不语,江子泽心里翻涌的情绪越浓。

江子泽侧过身,定定的看着贺南泽:“你以为不说话,就能无视她是因为你而死的事实吗?”

贺南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我没有。”

“你没有?”江子泽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你没有你早做什么去了?”

“那半年你失忆,我不说,可后来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找她?”

“就算是你爱上了别人,就不能缓缓再说吗?”

江子泽越说越愤怒,那双总是情意绵绵的桃花眼里满是恨意:“你知道沈挽周有多爱你吗?你知道等你这半年她是怎么过的吗?”

贺南泽咬紧后槽牙,静静看他发疯。

江子泽看贺南泽这幅冷淡的样子就恶心,恨不得上前撕破贺南泽这张虚伪的脸。

“你以为沈挽周和我订婚了,其实是因为我串通她父母,带她去做了催眠。”

贺南泽脸上血色骤然褪去,连带着唇角都发白。

他猛的上前揪住江子泽的衣领:“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见贺南泽额上青筋暴起,满脸怒容,江子泽突然畅快不少,语气嘲讽:“可就算是催眠,她也没能忘掉你,不管我是威逼还是囚禁,她都不愿意和我结婚。”

贺南泽下颌线紧绷着,各种情绪在胸腔内冲撞,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给江子泽一拳。

江子泽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俱意,反而拿出手机,打开沈挽周之前写的那本小说。

“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写你们的过去,自杀的那天,她在只写了一半的小说下写了最终章。”

接着,他在贺南泽痛到极致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念:“贺南泽回来了,但他忘了沈挽周,有了新的爱人。”

“贺南泽和沈挽周永远停在了半年前,再也没有未来。”

每念一句,贺南泽的脸色就灰败一分,直到最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垂下手,跌坐在沈挽周的墓碑前。

江子泽似乎还嫌伤他不够深,冷声问:“贺南泽,你的新爱人呢?”

第14章

贺南泽此刻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虚无,来来回回都是沈挽周写下的那句:“回来的不是我的贺南泽。”

他的心都被这句话给刺穿,只剩一个模糊的血洞。

他好想说:“周周,是我,是你的贺南泽回来了。”

可他又清楚的知道,如果是半年前的贺南泽,绝不会对他最爱的沈挽周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热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涌出,大颗大颗砸在墓碑旁。

说不清是贺南泽无法承受爱人死去的痛苦,还是对过往的悔恨。

江子泽见到贺南泽痛难自抑,忽然觉察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畅快。

这半年,他对沈挽周用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想要比她爱自己。

像爱贺南泽那样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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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贺南泽半斤八两,都是逼死沈挽周的凶手。

江子泽垂眸,敛下眼里的湿润:“说到底,我们都不够爱她。”

贺南泽早已痛哭到肝肠寸断,只有靠在沈挽周的墓碑上,才能获得那么一丝丝慰藉。

天色渐晚,远处华灯初上。

雨越下越大,江子泽一身高定西装已经被淋的湿透。

他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沈挽周,转身离开。

而此刻的贺南泽,就像过往的沈挽周一般,被留在无边的夜色中。

……3

沈挽周的葬礼办完后,警局同事都感觉贺南泽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的脸上再也看不见笑容,眼底总是藏着无望的孤独和死寂。

他不再回家,就在警局边上租了一个小房子,里面到处都是沈挽周的照片。

贺父曾不止一次来劝过:“周周看见你这样颓废,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贺南泽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苦涩哀伤到极致的笑:“爸……她说我不是她的贺南泽,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没变过,我还是爱她的那个贺南泽。”

见劝不动他,贺父只能叹息,轻声叮嘱:“周周是个好孩子,我也不是非要劝你,只是希望你保重身体。”

“白发人送黑发人痛苦,爸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了。”

贺南泽心口一刺,久久说不出话来。

等再次回过神时,贺父的身影已经走远。

记忆里总是强大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步履瞒珊的老人。

贺南泽的指节握的发白,才将胸腔内涌动的情绪按下去。

他拿出珍放在胸前沈挽周的照片,轻轻拂过唇角的笑,喃喃自语:“周周再等等我好不好……”

屋内沉寂,无人应答。

贺南泽收起照片,照常上班。

每次有出警,他都会冲在最前面,拿命完成任务。

下了班,就定坐在书桌前。

一字一句的将沈挽周那本未曾写完的小说抄下来,到最终章时,他刻意跳过了那一段。

尽量去模仿着沈挽周的语气,按照自己的记忆,写下后半段故事。

半年时间,他终于写到了结尾。

第一次,贺南泽没有按照现实写下去,没写自己失忆,没写沈挽周死去。

而是按照沈挽周的喜好,描绘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想给自己和最爱的她,一个完美的结局。

至少在书里,贺南泽和沈挽周能永远在一起。

可刚写到沈挽周换上婚纱时,他突然接到警局的电话。

“南泽,局里接到消息,有伙逃犯现在在我们江城的老城区,上级命令你立即带队出发!”

贺南泽立即放下笔,带着队伍出发。

原本以为只是几个逃犯,不想他们竟然带了自制的武器,狡猾难追。

贺南泽想尽办法,追了他们两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夜晚将逃犯追进没有人的死角。

最后的拼火交战中,贺南泽为了救刚来的实习警察,身中数弹。

倒下时,他下意识护住藏在心口的照片,想着那本还未写到结局的小说……

恍惚间,脑中又闪过父亲年迈的脸。

“爸,对不起,我要去找周周了……”

说完,贺南泽好像看见沈挽周穿着自己最爱的那身白裙,笑着朝他伸出手——

第15章

沈挽周沉睡了好久好久,直到耳边再次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贺南泽同志在2023年3月14日中的围捕逃犯行动中部署得当,局里最终将以张强为首的犯罪集团全部被抓捕落网。”

“贺南泽同志为组织获得了极其重要的情报,且为救人英勇牺牲,特授予其一等功,以示表彰。”

我心口一紧,贺南泽死了?接着猛然惊醒!

太阳穴一阵胀痛,过往的画面不断在我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我割腕的那一幕。

一幕幕都那么真实,真实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明明我用到割破了手腕……

可如今黑夜中,急促的呼吸声和胸膛里不断跳动的心脏无一不在昭示,我——沈挽周。

竟然还活着!?

我下意识摸向左手手腕,那里完好无损,但是却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过往的25年里,我的手腕从没受过伤,除了那次割腕。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不等我想清楚,一阵刺耳的闹铃声响起。

我缓了缓,才拿起手机,关闭闹钟。

可在看清屏幕上时间显示着2022年3月14日23点56分时,我猛然僵住。

明明……

明明我死的时候,已经是2023年9月中旬。6

我竟然回到了一年前!?

我立即起身打开灯。

这里依旧是熟悉的布局,到处都是我与贺南泽生活的痕迹。

床头柜是我和他的合照,梳妆台上除了化妆品还有我新买给他的剃须刀。

走进客厅,茶几上还摆满了我的画,一张一张满是贺南泽。

心脏在胸腔里一下接着一下规律的跳动着,一切都无比的真实。

真实到我都快要真的以为,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只是我的一场梦。

可割腕的痛苦还历历在目,手腕上的伤疤也在提醒我,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2022年3月14日。

贺南泽还没去执行那个会失去记忆的任务,我与江子泽也还没有相识。

记忆中,我和江子泽认识,是因为他被一个狂热粉丝骚扰,到警局报案,而贺南泽恰好是负责他案子的警察。

而今天,正是江子泽到警局报案的日子。

沉思间,门口传来开锁声。

我回头,就看见贺南泽抱着玫瑰花进来:“周周,我回来了。”

他笑着把花递过来,低声认错:“我不是故意晚回来的,是……”

“突然有个案子走不开?”我接下贺南泽的话,“是知名画家江子泽被骚扰的事情吗?”

贺南泽愣了瞬:“你怎么知道?”

他承认的反应让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入谷底。

这次发生的事情和之前一模一样,也就意味着,一个月后,贺南泽会因为任务假死离开。

接着失去记忆,爱上别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就想被刀刻一般,钝痛不止,呼吸不畅。

贺南泽见我脸色苍白,面露担忧:“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是不是因为我就快错过我们的七周年纪念,你才这么不高兴?”

贺南泽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我却满心烦乱。

明明他的眼神,他整个人都和以前一样爱我,可之前的事情就像一根巨大刺横贯在心里,让我现在无法和他在一起。

见我沉默,贺南泽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周周,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好不好,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

我看着他着急的模样,突然开口:“那贺南泽,我们分手吧。”

第16章

分手两个字一说出口,屋内一片死寂。

贺南泽的脸色变了又变,僵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心像是被刀劈开两半。

一半说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有挽回和改变的机会。

一半说以前经历过的事情,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一边。

那种爱人死去的痛苦,无望的等待,一天多过一天绝望,刀片划破手腕,血液留尽的煎熬。

一想到,我就遍体生寒。

与其再承受一边,不如现在就忍痛分开。

贺南泽白着脸,抬手抱住我:“周周,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都快要结婚了,怎么能分手……”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好好商量好不好?不要随便说这种话,我真的会很伤心。”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抱着我的手臂不断收紧。

我知道他的恐惧,也明白他的心痛。

毕竟得知贺南泽的死讯时,我也没日没夜的惊惧。

听到他说爱上别人时,更是瞬间心如死灰。

我攥紧手指:“贺南泽,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问题。”

“我累了,不想再维持一段亲密关系,分手不是我的随口一说,而是我深思熟虑之后,才跟你提出来。”

我不顾他难看的脸色,掰开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我也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诉你我的决定。”

每说一句,贺南泽眼里的光就暗一寸,直到完全变的通红。

我也不好受,心像是被撕裂一样痛。

他是我从18岁爱到现在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贺南泽了解我,我通常说一不二,说过的话做下的决定不会再轻易更改。

他双手颓然的垂在身侧,喉结滚了滚,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我不敢再看贺南泽,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后悔做出刚刚的决定。

于是干脆转身进门收拾衣服。

其实只需要几件换洗的衣物,主要的还是我的画具,只怕一时间是没法收走。

思索间,贺南泽忽然开口:“一定要分手吗?”

我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他按了按双眼,上前将我刚刚拿出来的衣服又放回去:“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先睡吧,明天我来弄。”

我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贺南泽看出我眼里的迟疑,哑声保证:“我也从不食言。”

说着,他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备用的被子,铺在沙发上:“我今晚睡沙发,明天等你找到房子,我帮你收拾好,再搬。”

我听着,心口的酸涩化作泪意涌上眼眶。

如果……如果那些事不会发生该多好,如果他永远是我的贺南泽该多好。

如果我们能一辈子走到结局该多好。

可惜我们注定要分开,他注定会爱上别人。

今天的温柔体贴在来日会变成禁锢我的枷锁,刺痛我的利刃。

我垂眸,按下胸腔内翻涌的情绪,关灯躺下。

但盖上被子的那瞬,独属于贺南泽的熟悉味道瞬间裹住我,我甚至能感受到客厅中他温柔缱绻的目光。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打湿枕芯。

窄窄一面墙,却将我与贺南泽之间割开一道银河。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性情大变,铁了心要离开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渡过未来没有贺南泽的生活……

第17章

我们近在咫尺,我们的心相隔万里。

这一夜,我和贺南泽都没有睡着,心里都同时期盼一件事,希望时间再慢一点,让我们能感到彼此的时间再多一些。

可天总是会亮的。

当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过往所有的一切都该画上休止符,重新踏上新的旅程。

我率先起床洗漱。

刚开始刷牙,贺南泽就挤过来,非要一起。

以前好多好多次,他都会这样抱着我,我们一起刷牙,洗脸。

有时我会替他刮胡子,他会替我涂洗面奶。

但现在和以前不同,现在我们要分开了。

我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截断:“最后一天了。”

最后一天一起洗漱,最后一天做情侣,做彼此的爱人。

我眼眶微涩,不再说话。

以往宽敞的洗漱池现在变得无比狭窄,气氛沉重让人喘不过起来。

我匆匆洗漱完,在贺南泽复杂的目光中开始收拾。

把昨天就收拾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接着再收拾化妆品。

每将一件东西放入行李箱,心口就像是有把锯齿在磋磨。

疼痛难忍,却又不得不继续做下去。

因为我深知,如果现在心软后悔妥协,将来就要承受千百倍的痛苦。

想到这,我默默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好等忙完再去收拾那堆画具。

只是我没想到,等我收完这些,贺南泽已经把那些画具全部收拾好了,画板画笔画纸颜料都整整齐齐。

对视间,他指着以前的画稿问:“这些画,你要带走吗?”

我垂眸扫了眼,那些画稿都被当做宝贝似的,一张张整齐的叠在箱子里,每一张都是我画的贺南泽。

“不要了。”我说。

顿时,贺南泽眼里闪过心碎。

他勾起苍白的唇角,轻声呢喃:“也好,你也不太好拿。”

自我安慰般的话起了效果,贺南泽又问我:“那你看好了房子没有,要不要……”

“不用。”我立即拒绝。

房子的事情我早就有打算,老师的画廊缺人帮忙,之前邀请过我过去。

那里有宿舍,我可以住在那里。

而且已经决定了要离开,就不能再继续藕断丝连,所以我不想告诉贺南泽。

贺南泽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下颌线紧绷着说不出一句话。

“贺南泽,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因为有了你,我的青春才更加绚烂。

我道完谢,将行李箱拿出来和画具放在一起。

半小时后,搬家公司上门,搬完行李的那瞬,贺南泽突然开口:“沈挽周,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一个必须要分手的理由。”

我驻足,过往的一幕幕涌上脑海。

贺南泽的笑,贺南泽的好,贺南泽的陪伴,贺南泽的誓言,可却唯独没有我和贺南泽的未来……

贺南泽上前,轻轻拥住我:“给我一个不继续爱你的理由好不好?”

他说完,一颗滚烫的泪滴落在我的肩膀上,灼痛我的心。

我死死攥紧手指,忍住眼里的泪意:“贺南泽,如果我们注定没有未来,你还会执着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未来是一起拼出来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时时刻刻都是未来。”

贺南泽的情话动听,可现在于我来说却像是致命的毒药。

我阖上双眸,哑声问:“如果我说……再继续在一起,我会死呢?”

第18章

贺南泽僵住。

我感受他痛苦不安震动的心,无措的情绪。

可我却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拥抱他,轻抚他的宽阔的背表示我在陪他。

25岁的我们注定要分开。

“贺南泽,我要走了。”

他咬紧后槽牙,死死忍住不舍放开手。

我五味杂陈,在贺南泽深情的注视中,一步步走上车。

随着车辆的轰鸣声响起,我看见后视镜中的贺南泽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崩溃,泪水决堤而出。

我爱了贺南泽整整7年,怎么可能说分开就能狠心割舍。

我曾爱他如生命。

开车的师傅看不下去,放缓了声音劝慰:“小姑娘哭这么伤心,是分手了吧。”

“唉,男人不好就得换,没事的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却更加哀伤。

即使和贺南泽分手,恐怕我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如果这世界上,有个人能全心全意爱沈挽周,永不回头永不后悔,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贺南泽。

师傅看我哭的更加难过,更加于心不忍:“哎呀小姑娘,多分几次就习惯了,爱情总是不长久的。”

“之前我们老家有个小姑娘,未成年就怀上了人家的孩子,当初骗人姑娘的时候说的好,什么天长地久,永永远远,等孩子一生,哎呦,人马上变脸,转眼又好上了别人。”

“你这能及时分手,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师傅絮絮叨叨,我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确实,我如果现在承受不了,那么等贺南泽爱上别人,那我就无路可退了。

手腕上那道伤疤还在提醒着我割腕时那锥心刺骨的痛。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不该这样畏缩。

我想明白,将手机里贺南泽的照片藏进文件夹,那些聊天记录也截图收藏好后。

点开贺南泽的头像,狠心按下了删除键……

等我弄好这一切,车正好抵达画廊。

师傅把东西搬进画廊,整齐摆好。

我拿出一笔额外的费用递过去:“谢谢师傅,谢谢你的帮忙和开导。”

师傅笑着收下走了。

我按照老师发来的短信,找到画廊里的宿舍,打扫干净后一一把东西搬进去摆好。

弄完再到画廊外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看起来是有一场大雨要下。

出神间,老师的声音传来:“这几天有画展要办,实在是忙的没时间来接你。”

听到画展,我心念微动。

自从上一世贺南泽死后,我就不再画画,连带着也没看过任何画展。

“你现在打算画什么?还是画人像吗?”

思绪被老师的提问打断,我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坦诚:“我不想再画人像了,想画油画……”

闻言,老师眼神一亮:“得亏是你自己想明白,不然我还想着究竟要怎么劝说你。”

“你的底子不差,只是之前走偏了反向而已,画油画虽然是从头开始,但是总要比你现在这个情况要好。”

“确实。”

我认同老师的话,又问他:“画廊最近在办谁的画展?我可以去看看吗?”

不想话音刚落,老师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当然可以。”

“能获得小姐青睐是我的荣幸。”

我心口一紧,回头看去。

和不知何时逛到画廊外的江子泽四目相对!

第19章

江子泽穿着一身国风立领长衫,白色的长衫上绣着笔挺的墨竹。

衬的他更加丰神俊逸,宛如画中走出的桃花仙。

国画配长衫,不得不说施米米确实很会营销。

打量间,江子泽缓步走了过来,眼里是我之前看了无数遍的感情。

那感情几乎瞬间就把我躺在催眠台,和被软禁的记忆瞬间勾了出来,连带着心尖都狠狠打了突。

我立即避开他的视线:“江先生过谦。”

江子泽却不依不饶,别过头问老师:“文先生什么时候收到了这么漂亮的女学生,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江子泽在国画上的造诣在后起之秀中确实首屈一指,老师见了都忍不住勾起嘴角:“这是我的小弟子沈挽周,都还没出师呢,怎么介绍?”

我避不开他,只能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是沈挽周。”

江子泽却像是没感觉到话里的敷衍,伸出手来:“江子泽。”

看着他伸出的掌心,我没有去握,而是和老师打了声招呼“老师,我去看画了”,接着转身里快步离开。

直到离开了江子泽的视线范围,走进画廊,我才感觉压在心上那块石头松开不少。

画廊内,一幅幅国画被嵌在墙上,或者是做成屏风、折扇。

各式各样,目不暇接。

国画种类繁多,有人专画动物,有人专画梅兰竹菊,有人画高山流水小桥人家。

唯独江子泽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奇才,画什么都极其传神,二十岁那年就凭借一副美人睡莲图名声大躁。

之前我与江子泽在一起半年,经常看他作画。

他通常下笔如有神,画什么都一气呵成,绝不停顿拖沓。

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有许多受益。

我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入了神,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人都没发觉,往边上挪时,一不小心就撞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清冽的墨香传来,我赶紧推开他后退一步。

江子泽眉头微皱,眼里流露出些许不解:“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吧。”

“当然不是。”

只是于我来说,比洪水猛兽更加可怕。

江子泽上前一步:“那你为什么要躲我?是有男朋友还是……对男人不感兴趣?”

没想到他的脑洞这么大,我愣在原地,想着到底该怎么打发他。

但是还没想出结果,一道熟悉的人影上前把我护在身后:“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是贺南泽!

看着他的背影,我眼眶一热。

前世躺在催眠台上时,我不知道像上天祈求过多少次,希望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他。

可睁开眼,却只能看见江子泽……

“贺警官,她都没说与我无关,你又以什么身份来告诫我?”江子泽冷声问。

贺南泽的手指握的发白。

今天之前,他有一万个立场质问江子泽。

可如今,贺南泽只能哑然沉默。

我深吸气,正要开口。

贺南泽坚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是我喜欢的人,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我愣了瞬,心里五味杂陈。

分手之前贺南泽会这么说我不会意外,但是分手之后,他还这么坚定,让我的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如果我真的和他坦白,我们之间会不会还有机会?

不等我想明白,江子泽的冷嗤声响起:“贺警官哪只眼睛看见我在伤害沈小姐?

他说着,猛的看向我:“我倒是很好奇,在我和你之间,沈小姐会选谁?”

第20章

江子泽话一落下,我就看见贺南泽的脸色苍白下来。

他没有看我,但紧紧抿起的嘴唇却暴露了他的不安和悲伤。

“江先生,我们才只见过一面,请你自重。”

我看上去像是提醒他,实际是在和贺南泽解释。

我们之间的隔阂,和江子泽无关。

江子泽脸色不变,眼底满是笃定。

似是笃定在贺南泽于他之间,我一定会选择他。

他的家世,他的才华样貌都给了他这样的自信。

可他不明白,这些东西都不是用来衡量爱情的标准。

爱情是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的共振。

贺南泽的脸色缓和下来,想起了正事:“江先生,我们已经抓到了骚扰你的粉丝,麻烦你辨认。”

说着,他拿出文件夹,将照片一一摆好让江子泽辨认。

我抓住机会,找了个由头离开。

贺南泽和江子泽都没有跟上来,我松了口气。

如果放下执念,时间确实会抹平一切执念。

刚开始离开贺南泽确实很难受,心像是被生生挖走一块,做什么都疼。

但只从在老师的安排下学油画之后,我彻底静了下来,全身心投入在画中。

慢慢的,也能克服心底中蚀骨的思念,慢慢放下贺南泽。

老师直夸我的画:“终于有了感情,以前看你的画,一味注重技巧和模仿,反而失了个人风格。”

这是我第一次明白画与画的区别。

尝过各种苦,经历过生死的之后,下笔确实更加有感触,难怪大部分的知名艺术家都无比坎坷。

时间如梭,一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这期间,有几次我出画廊,都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驻足在路灯下。

问过画廊的保安大叔才知道,贺南泽每天都来,有时早有时晚,有时匆匆来一趟就走,有时一站就是深夜,有时衣服上满是泥土,有时身上还带着血迹。

我的心在胸腔内狠狠跳漏了一拍。

其实贺南泽很忙,警局任务不定,有时昼伏夜出,有时几天都不会回来。

我总是提心吊胆,担心他受伤,或是担心他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所以每次都会在他回来的时候强迫她好好休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跟我白头偕老,长命百岁,看儿孙绕膝。

想到这,我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路边那道身影时,满心无奈。

五分钟后,我看着满脸疲倦的贺南泽:“不回去休息?”

他呆愣了一瞬,眼里盛满了惊喜:“周周……”

胸腔内的心猛然急促跳动,我暗自提醒自己:沈挽周,他的好以后都要给别人的,你究竟有几条命能耗在上面?

我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伤疤,冷下脸:“你不养足精神,怎么去做任务?难道每天守在这里,我就会回心转意吗?”

贺南泽眼里的光瞬间寂灭,说话时嘴唇都在发颤:“我知道,我只是……下意识想要离你更近一些。”

闻言,我心口宛若有刀在刺。

前世我去探望他的墓碑时,也是这样的想法。

想见他,想离他更近。

可是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光凭借想就能够实现的。

贺南泽眉头紧皱,死死藏住眼里都快要溢出来的深情:“你不要不高兴,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我不会再来了。”

一个“咯噔”,我的心随着他的这句话沉入谷底,下意识的直觉告诉我,贺南泽离开的原因,就是接下了前世那个会让他失忆的任务。

下一秒,贺南泽轻轻拥住我。

我顿住,刚想抬手推开。

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周周,别推开我,如果不顺利的话,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第21章

永远……

这两个字好重好重,重到贺南泽一说出来,我就红了眼眶。

我知道他会安全回来,但他回来后,就再也不是爱我的那个贺南泽了。

眼前这个人,我以后真的永远都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抬手抱紧贺南泽:“其实我有的时候也想的很明白,不论我们在不在一起,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回来。”

但我有点时候也想,要是你活着回来了,却不再爱我,我又该去哪儿找你?

贺南泽僵了一瞬,立即拥紧我,用下颌蹭了蹭我的头顶:“周周,对不起。”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这是我与我的贺南泽最后一次道别。

我偷偷在心里祝他以后会幸福。

好久好久之后,贺南泽松开手:“如果我活着回来,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最后一个机会,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着,我的心却越坠越深,直到坠进一片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任何光。

我笑了笑,泪水却突然涌出眼眶。

我多想告诉他,你不用等我的答案,因为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你的世界里就不会再有沈挽周这个人了。

不管你现在有多爱她,多在乎她。

半年之后,你都只会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神陌生的看着她说:“对不起,我已经有了新的爱人。”

“我已经辜负了你,不能再对不起她。”

我以为我已经心如铁石,但现在一想到这里,依旧像是在一遍遍承受凌迟的痛苦。

贺南泽紧张的擦去我眼角的泪水:“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就心慌。”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结:“如果不想答应也没关系,我只要回来,一定会重新追你。”

我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笑容:“我答应你。”

得到肯定的答案,贺南泽终于弯了弯唇,热烈又诚挚的表白:“周周,我爱你。”

说了一遍,他还嫌不够,又补充一遍:“贺南泽永远爱沈挽周,贺南泽永远忠于国家人民,忠于沈……”

我立即抬手,遮住他的唇,制止他继续再说下去。

无法实现的誓言我已经听了太多,再听下去无非是徒增伤感。

“平安吧,平安回来……”

我一遍接一遍的叮嘱贺南泽,不厌其烦。

贺南泽点头,不断的应下:“好,好。”

他温热的手不断轻抚着我的后背,想要安抚我崩溃的情绪。

我的不安却越来越浓烈,浓烈到心都高高提起,哽在喉间不得安生。

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紧贺南泽,紧到足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呼吸,紧到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永永远远的将他刻进我的心里。

偏偏这时,贺南泽的手机响了。

他松开我,接起电话。

我听见了对面的命令,叫贺南泽马上出发。

他的表情悲伤之余又带了几分严肃:“周周,我要走了。”

我点头,挽留的话说不出口。

贺南泽从选择这一行开始,就注定这个人不会只属于我。

国家和人民比我更需要他,我不能自私的禁锢住他,不能阻拦他的热爱和使命。

可不管我怎么劝说自己,手却不停使唤的攥紧贺南泽的衣角,妄图留下他再久一些。

更久一些。

甚至奢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再往前。

祈求故事就在现在结束,让沈挽周和贺南泽都留在最爱彼此的时候。

贺南泽却握住我的手,坚定而又缓慢的拉开了我。

“等我。”他说。

我很想答应他,但嗓子实在哽的说不出话。

贺南泽也没有非要等要这个答案。

他转过身,在我不舍又绝望的注视中一步步走远……

第22章

告别的痛苦在于它突如其来。

在你还没时间反应的时候,爱人已经被冲散在时间的洪流里。

等再反应过来时,才明白那个时候,原来他已经做下了离开你的决定。

我很希望贺南泽永远不要今晚这个拥抱的含义。

也很违心的希望,他能彻底的失去记忆,和他的新的爱人白头偕老。

这时,街边卖唱的艺人的歌声传来:

“如果爱忘了,泪不想落下,那些幸福啊,让她替我到达。”

“如果爱懂了,承诺的代价,不能给我的,请完整给她。”

歌声婉转动听,直击我心口最深处。

痛到我忍不住蹲下,捂紧胸口。

刚刚才忍住的泪又夺眶而出,接连不断的顺着脸颊砸在地上。

可我不想最后看贺南泽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刚着急忙着的擦泪的时候。

他似是若有所感般,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贺南泽猛的转身,像风一样的跑了回来,猛的抱起我狠狠吻了下来。

可我的唇角上却只有一点冰凉的感觉,一触及分。

无尽的爱恋和呵护、眷念不舍,都藏在这个蜻蜓点水的吻里。

“我从没觉得做任务离开是件这么难熬的事情,明明还没走,心里对你的思念就让我迈不出脚。”

贺南泽干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很想狠狠吻你,但是……但是我想留着回来之后。”

或许是时间真的很急促,他快速说完,都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快跑离开。

这次贺南泽没有给我多少注视他的时间,飞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快到甚至他都没来的及听我说出那句:“等你。”

昏黄的路灯下,我站了好久好久。

久到寒风将脸上的泪痕吹干,久到双腿都开始麻木,所有的承诺誓言都被夜色吞噬,我才再次回到画廊。

画廊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画画这件事上,我原本就比别人迟钝许多,现在又是从油画重新开始,就更加要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

我疯狂画着,将所有的情绪倾注在笔下。

爱情和背弃,在一起和分别。

直到阳光再次从窗口照进画廊,满面的金色落在画上,我才放下笔,重重的舒了口气,展开手臂活动僵硬的背。

不料刚伸出手,都碰到一个温热的躯体。

我吓了一跳,刚忙收回手,惊恐抬头,和站在身后的老师四目相对。

老师轻咳一声:“看你这丫头画的入神,就没忍心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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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半响没回过神。

“一夜没睡?”老师的语气虽然关心,但是眼神却落在画上。

他指了指上面那抹模糊,像是背影又像是月光的东西问:“为什要用亮色?有没有为这幅画取名?”

我的思绪又被拉回到昨晚和贺南泽的告别。

“大概就是,希望离去的感觉。”

那抹一直陪伴我,照耀我的光,在昨天彻底的离开了……

老师点了点头,终于给了对我的第一句肯定:“不错。”

有所进步,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欣喜,但唇角却像是有千金重,无论如何都弯不起来。

老师看出我的疲倦,忍不住劝说:“心事重重的,快去休息吧,熬坏了身体可不好。”

“好。”我起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老师,这幅画我取了名字,就叫……”

“永别的爱人。”

第23章

老师愣了一瞬,又忍不住笑:“有那个味儿了。”

接着又挥了挥手:“快去休息,等你睡好了,我们再来说说这画该怎么修改。”

我点头,回到宿舍休息。

这一觉,光怪陆离。

前世与现在的画面交合糅杂,缠绕的我浑身紧绷,无论如何都睡不安。

那两句:“贺南泽同志在2023年3月14日中的围捕逃犯行动中部署得当,局里最终将以张强为首的犯罪集团全部被抓捕落网。”

反反复复在耳边响,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压在心上,叫人难以喘息。

再醒来时,我的额头和手心满是冷汗,眼皮肿痛的都快要睁不开。

拿起手机一看,只睡了4个小时。

我满心疲惫,又再次躺下。

结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只能咬牙起床洗漱,用遮瑕遮住眼底的疲惫出门。

到画室时,老师还站在画前说着什么,与他一起的讨论的,还有许久不见的江子泽。

我脚步一顿,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前。

虽然江子泽和我都是画画的,但其实国画和油画是两个圈子。

所以前世时,我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江子泽每次和我见面都在画廊中。

踌躇间,老师忽然回过头来:“哎呀,刚想去叫你,你就来了。”

“原本想先和你说画,但子泽提议去吃饭,我已经答应了。”

闻言,我看向江子泽,他礼貌颔首,看着我的目光已经没了上次那么轻挑。

反而说起画,由衷的感慨一句:“画的还可以。”

没有任何出格话和动作,我也不好再拒绝。

毕竟只要我们还在同一个圈子内以后少不了要见面,至于被催眠的事情,我现在在老师这儿,比我在沈家要安全许多。

我点头:“去哪儿吃饭?”

老师顿时眉开眼笑,得意的看着江子泽:“我就说这丫头绝对不会拒绝我这个老头子。”

说着又看向我:“地方你不要操心,都交给子泽安排。”

江子泽弯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我的荣幸。”

饭间,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在画上,说画上的技巧情感。

我很少开口,听的受益匪浅,吃的其实还算愉快

直到吃完,老师接到师母电话,先行离开,桌上只剩下我与江子泽两个人。

他放下筷子,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定定看着我:“沈挽周,和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直白的不愿意浪费一点多余的时间,这很江子泽。

我也不愿意多和他纠缠:“不了,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我想要什么会自己拿,不需要别人给。”

说完,我在江子泽诧异的目光中,起身离开包厢。

出门的瞬间,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我拿出手机,在看清号码后,心猛的沉入深海。

前世,就是这个号码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说:“沈女士,贺南泽执行任务中,为救一对夫妇,英勇牺牲。”

我看了看时间,这个电话比前世要早打来几天!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脸上血色骤然褪去,颤抖着指尖按下接听键。

对面,依旧是前世那道声音:“沈女士,贺南泽同志在执行任务中不幸牺牲,骨灰已经运回贺家……”

“您有时间来警局取一下他的遗物吗?”

第24章

我以为我早就做好准备,但在听到这句话时,眼泪没有经过思考,先理智一步夺眶而出。

那人的话渐渐和梦中的“授予贺南泽一等功”的话重合。

我的脑子里一片浑噩,根本无力分辨对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光是“贺南泽”牺牲这句话,就足以击溃我。

所有的防线所有的准备都在这一刻坍塌。

纵使知道贺南泽会回来,但心里任然在想万一呢?

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

我很极力的想要压下这个念头,它却像一片阴沉的乌云。

时时刻刻笼罩着我,经久不散。

心口的钝痛一下重过一下,耳边是电话对面催促一般的询问:“沈女士,沈女士?”

我用力按住胸腔,按下里面那股横中直撞的不安,竭力平静的回答:“麻烦,麻烦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接着迈动僵硬的步伐,匆忙到街边打车。

可招手了好久,每辆出租车从我面前疾驰而去。

正当我心如火煎时,一辆阿斯顿马丁在面前停下,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江子泽冷俊的侧脸。“上车。”

我犹豫一瞬,还是上了车。

“去哪儿?”江子泽语气严肃,全然没了刚刚在包厢里的散漫。

我攥紧手指,忍住眼里的湿意:“警局。”

江子泽脸色微变,没有动作。

我猜自从我们见过面之后,他就去查了我,知道我和贺南泽是什么关系。

何况上次,他和贺南泽在画廊里实在算不上愉快。

我将手放在门锁上,正准备开锁下车。

江子泽冷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系上安全带。”

我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系上安全带。

江子泽一脚油门,车辆立即启动,汇入无尽的车流中。

一路上,我的视线都落在左手手腕的伤疤上,不断在心里劝慰自己:如果一切都会按照前世那样发展,那贺南泽肯定会化险为夷,顺利完成任务。

但担忧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从心头散去。

“那个警察就那么重要?”江子泽突然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重要,他比什么都要重要。”这个答案根本不需要我的思考,脱口而出。

江子泽脸色更加难看,下颌线紧绷着:“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我爱他,自然会觉得他哪里都好,无人能及,也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我打断他,尽量让语气真挚诚恳,“江子泽,你在爱你的人眼里,也不是贺南泽能比的。”

江子泽哑然。

车内顿时沉默下来,再也没人开口。

直到抵达警局,我匆忙拉开车门,说了句:“谢谢你,江子泽,你值得更好的。”接着直奔警局大门。

一进门,就看见警局的警察都穿上了藏青色的制服,左胸前都别上白色菊花,像是在举行送别仪式。

见我来,他们都红着眼避开我的视线。

有愧疚,有心虚,有悲伤,有同情。

为首的人递给我一个盒子:“沈女士,这是南泽的遗物。”

我接过,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前世,我没来过警局,接到通知时,警局已经将贺南泽下葬,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墓碑。

所以我没有见过这些,这种宛如葬礼一般的沉重哀伤,逼的我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贺南泽真的还活着吗?真的会像上一世一样在半年后回来吗?

我不知道……只能按下情绪,打开那个盒子。

入目是一张沾满鲜血的纸张,上面写着大大的遗书两个字。

而落款,赫然是——贺南泽!

第25章

贺南泽的字向来苍劲有力,笔走龙蛇。

眼前遗书上的字虽然能看见他以前的笔锋,但是每个字都在都是歪扭的,一眼就能看出主人是忍者极大的痛苦,才写下了这封信。

遗书没用什么笔墨,短短几行字而已。

写着:沈挽周吾爱,见字如面。

任务凶险,如果我回不来,所有的遗产一半给你,一半留给父亲。

生死关头,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说明白我对你的爱。

我与周总理一样,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永远爱你的贺南泽。

我的视线骤然模糊,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一滴滴砸在贺南泽的字上,晕开已经干涸的血迹。

如果贺南泽就此死去,那我与他分手是为了什么?岂不是连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都被我白白浪费!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贺南泽怎么可能会死!?

走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叫我等他……

何况上一世,贺南泽明明就会回来!

今天的这一切,究竟是贺南泽真的死了,还是他们为了瞒过谁做的一场戏?

我不知道,只能抬眸看向四周的警察,祈求他们能给我一个答案。

但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躲开我的视线,三缄其口。

我像是一只困兽,无助的被囚在这无边的绝望中,找不到出口。

思绪在脑子里胡乱游窜,情绪在胸腔里不断翻涌。

我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恍惚间,我好似回到了前世,我死后变成一道孤魂,站在一个贴满了我照片的房间里,看见一个背影总是坐在书桌前,不断的写着什么。

我上前去看,才发现这是我前世没写完的那本书,坐在这写的这个人也长的极了贺南泽。

可我总觉得他不是。

我的贺南泽意气风发,双眸坚定有神,背永远挺得笔直。

而不是年纪轻轻,鬓角就有了白发,眼里一片死寂,像个苦行僧一般,看上去就让人心里发苦。

我不想再看,正准备离开。

却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周,再等等我……”

等什么?

可还不等我想明白,屋内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贺南泽接起电话,放下笔就往外走。

我紧紧跟着他,看他带队追捕逃犯,看他两天一夜用尽计谋将逃犯追进绝路。

眼看所有的逃犯都已弹尽粮绝,被警察团团围住即将落网。

我沉沉松了口气,由衷的替贺南泽感到高兴。

偏偏这时,有个逃犯突然拿出武器,对准了一个警察。

“小心!”我大喊一声,却没人听见。

下一秒,逃犯扣动扳机。

贺南泽不知何时将那名警察护在了身后。

我眼睁睁看着子弹穿过他的身体,胸前晕开一片血迹!

逃犯狞笑着,疯狂打出剩下的子弹。

我想也不想,上前挡在贺南泽身前!

可那些子弹一发接着一发穿过我的身体,没入贺南泽的血肉之中!

我回头,却只能看见他逐渐涣散的眼神,听见他留下的最后一句:“爸,对不起,我要去找周周了!”

这一幕如雷,狠狠劈在我的心上。

还没反应过来,我看见贺南泽的手机从口袋中划出一角。

上面的时间清清楚楚的写着2023年3月14日!

原来前世,在我死后的半年,贺南泽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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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我如坠冰窟,心口像是有刀在不停搅动,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传来争论声。

“江局,我还是想坦白,就算南泽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我们也不该骗她。”

这时,另一道更加浑厚的男声响起:“任务第一,我反对……”

“坦白什么?”

我几乎是强逼着自己从梦中醒来,攥紧了身下的被子,轻声问。

眼前穿着警服的两个男人具是一愣。

年纪稍长,肩上警衔更高的男人浓眉一拧,满脸威严:“这是警局的最高机密,不是你该知道的。”

第26章

医院病房内一片死寂。

我脸色苍白,没有开口。

“江局……”

年纪轻一些的人语气里带着哀求,“沈挽周和南泽在一起七年,如果有一天,南泽回来看见爱人变成这样,我们……”

江局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些许,抿了抿唇,似是要说话。

我却猜到了什么,先他一步开口,声音嘶哑:“是不是贺南泽没死?”

江局愣了一瞬,和另一个警察对视一眼。

“说不好,但是下落不明是真的。”

我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些许,不断低喃:“那就好,那就好……其他的你们也不用告诉我。”

我只要知道贺南泽还活着就好。

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不用再揪着一颗心,整夜都闭不上眼睛。

“不能告诉任何人。”江局叮嘱。

我点头,疲惫的合上双眸。

或许是打了镇定,或许是心结放松了些,这次我睡的很沉。

没有做梦,也没有再看见其他的画面。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医院修养。

直到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之后,我才回到画廊。

老师知道了贺南泽的死讯,反复叮嘱劝慰:“沈挽周,未来还很长,人生和画画你都才刚刚踏上旅途,不要轻易就被挫折击败。”

“接下来的时间你好好休息,不用急着画画。”

老师这样说着,我却不想这样做,因为每次只要一停下,贺南泽死去的那一幕就会在脑海中自动轮播,折磨的我几乎要癫狂。

我强迫自己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画画上,每天从清晨到深夜,画笔都在我的手里。

夙兴夜寐,衣不解带,刻苦勤奋。

日子忽然像被按下了快进,画技飞涨之间,三个月过去。

贺南泽生死不明,没有任何消息。

奇怪的是,江子泽竟然也再没来过画廊纠缠,后来才知道他去了外地办画展,短时间内回不来。

不过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天,老师忽然一脸狂喜的冲进画室:“沈挽周!”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颜料滴落在围裙上。

老师这觉察到自己过于激动,于是刻意放缓神色:“你的那副《永别的爱人》卖出去了!一百万!”

老师越说越激动:“丫头,你就要出师了!”

这确实是件值得狂喜的事情。

前世,所有人都说我不适合画画,如果不是贺南泽,我绝不可能坚持下来。

现在,我终于有所成就,也不知道贺南泽要是知道……

贺南泽……

又想起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过的好不好,任务完成没有,有没有受伤?

见我出神,老师的佯装不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见你高兴?”

“现在你的画也是千金难求的佳作了!”

“高兴。”我继续调色,面不改色的继续画:“老师之前不是想要封城的那幅《仕女图》吗?就用这钱买吧,是我送给老师的礼物。”

老师觉察到异样,脸色凝重了下来:“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贺家那小子?”

悬在画板的画笔一顿,饱满的颜料砸在画纸上,毁了一阵幅画。

我僵住,没有说话。

老师也不再说话,只剩一句沉重到极致的叹息。

静默间,敲门声骤然响起。

是前台的行政,她看着我:“外面有个中年男人来找沈画家……”

我一愣,下意识以为是我那对赌徒父母。

不料行政却说:“他说他姓贺,想请你去医院,看看他的儿子。”

第27章

姓贺?是贺叔叔!他的儿子……

贺南泽回来了!?

“啪嗒”一声,画笔猛然砸在地上。

我什么都顾不上,慌张起身快步往外走。

“哎,丫头,你的围兜还没摘!”

老师的呼声被我丢在身后。

我越走越快,恨不得背后长出翅膀,飞到贺叔叔面前!

五分钟后,我气喘吁吁赶到画廊外。

贺叔叔看见我,僵硬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打开车门:“先上车,车上再说。”

我点头,立即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贺叔叔匆忙上车,踩下油门。

“……南泽没死,他回来了,就在医院。”

贺叔叔眼神复杂的看我一眼:“周周,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前世,他也是这样,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接着我就听见贺南泽说他爱上了别人。

现在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明明是三伏天,夏日炎炎。

我却仿佛又感受到那场大雨,从心口到指尖都泛着寒意。

我红着眼,不断在心里做建设。

就去医院看一眼,知道他活着就好,至于他爱谁,都不重要了,只要他活着……

只要以后我还能在这座城里看见他,哪怕他和别人结婚生子,哪怕他把之前给我的好都给别人……

沉思间,医院到了。

我跟紧贺叔叔的步伐,一步步往里面赶。

直到在一个重症病房前,贺叔叔突然停下。

我透过玻璃看去,贺南泽双眸紧闭,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只有边上不断跳动的心电图能证明他还活着!

寒意瞬间从脚底一下涌到头顶!

我难以置信,眼眶发红。

怎么会这样?

不是只是失忆吗?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其实前一周前警局就把南泽送过来了,但是我不敢告诉你,因为……怕你空欢喜一场。”

贺叔叔说着,泪水瞬着眼角的皱纹落下。

“医生说,如果他今天再不醒,以后……以后可能就再也不会醒了……”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此时凝固住,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贺叔叔声音哽咽:“你去看看南泽吧,他从18岁开始就把你当宝贝,你去叫他,他一定不舍得让你等,他一定会醒的……”

贺叔叔说的没错。

但那是以前的贺南泽,不是出完这趟任务后回来的贺南泽。

只怕现在在贺南泽心里,满满的只有他那个新的爱人吧。

虽然这样想,我还是换上了防护服,走进病房,走到贺南泽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贺南泽,可能你现在已经忘了我,但我还是想来看你……”我的声音发颤,视线模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沈挽周……”

和你相爱了七年的未婚妻。

可后面这句话,无论如何我都说不出口,因为他已经不再认可。

即使重生快要半年,他那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和祝福我和江子泽幸福的话仍旧历历在目。

每每想起,我都会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意。

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我含着泪起身,小心翼翼的在贺南泽额尖上落下一个吻,接着起身离开。

能救贺南泽的人不是我,是他那个新的爱人。

我必须找到她,让她试试唤醒贺南泽。

我马不停蹄往警局赶,不料刚到,就接到贺叔叔的电话:“周周,南泽醒了!他想见你。”

醒了,想见我?

我攥紧手指,又从警局赶回到医院。

一进病房,就和贺南泽四目相对!

他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滑下,嘴里不断呼唤着:“周周……周周……”

痛苦又哀伤。

我死死按住情绪走近,已经做好了贺南泽说出“我已经辜负了你,不能再辜负她”的准备。

不料却听见他说:“我已经知道了你要和我分手的原因,我都想起来了……”

“在未来,我会爱上别人,你因为割腕……死去。”

第28章

贺南泽竟然能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我僵在那儿,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心像是被巨斧狠狠劈成两半。

一面疯狂欣喜贺南泽没有忘了我。

一面又忍不住担忧,就算贺南泽这一次没有忘记我,那下一次呢?再下一次?

重来一次已经是奢侈,是想都不敢想的恩赐,我有几条手腕割?又有几条命去赌?

理智告诉我,我不该杞人忧天,为未来的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

可感性却化作铁链,死死捆住我的心,叫我无法再走向贺南泽。

哪怕我爱他入骨。

“周周……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贺南泽又有什么错?

他去执行任务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会失忆,也不知道自己会忘了相伴七年的爱人,爱上别人。

我看着他,心痛一阵强过一阵。

贺南泽胸膛剧烈起伏着,还想再说些什么。

我攥紧手指,轻声叮嘱:“你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

接着在贺南泽满是伤痛的的目光中,转身离开,回了画室。

老师见我急匆匆的走,失魂落魄的回来,忍不住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脸色这么差?”

“行政说那个人姓贺,是贺南泽那小子的事情吗?”

我满心疲惫,摇了摇头:“老师,我累了,想休息几天。”

老师也不勉强,轻轻叹息一声:“那你歇着吧,什么事情也没有身体重要,感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你要爱自己更多才行。”

我其实也知道人应该多爱自己,这样就不会在被背弃时颓废难过。

可感情从来都是半点不由人,要是能说不爱就不爱,这世界上得有多少人少去多少烦恼。

“谢谢老师。”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宿舍内。

我洗漱完,躺在床上。

脑子里满是重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细细想下来,才发现有好多的事情在不知不觉偏移了上一次的轨道。

虽然很多大事没变,但很多细节已经和上次天差地别。

比如,我和贺南泽分手后,他提前了好一段时间去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救下的人也不再是我爸妈。

贺南泽假死执行任务,我侧面从警局得到了消息,没有像上一世一样,始终被蒙在鼓里,被动的承受一切苦痛。

江子泽也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对我催眠,让我嫁给他。

我的画也卖出了一个好价格,终于声名鹊起,不用再受爸妈的指责和钳制。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些细微的变化无形之中将我封闭的心撕开一条裂缝。

我是不是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沉思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辱骂声传来:“沈挽周!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我开门!”

“别以为躲在画廊不回家,就能不养我和你妈!”

是父亲!

上一世,他们逼迫我嫁给江子泽,磨灭了我心里最后对亲情的期望。

所以自从搬出我和贺南泽的婚房之后,就特意减少了和家里的联系。

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画廊来了。

我心口一紧,起身开门,一面走一面思筹着该怎么和他们周旋。

不料打开门,准备的话还没说出口。

父亲怒目横对,扬起巴掌狠狠朝我扇了过来——

第29章

时间太短,父亲的动作又快又重,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啪!”的一声脆响,我被扇的偏过头,耳边是父亲的厉声质问。

“我养你这么大,供你上学,供你画画,现在你成了大画家,就不顾你老子的死活了是吗?”

火辣的痛感伴随着四周工作人员的异样目光一齐传来。

我定定的看着他,开门见山:“赌博又输了多少?借了多少钱要还?”

话音一落,工作人员看我的目光就从鄙夷变成了同情。

也对,谁会想要一对有赌瘾的吸血鬼父母?

前世,贺南泽在赌场执行任务假死后。

我才知道我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就染上了赌瘾。

爷爷留下来的家业早就被输的一干二净,甚至还欠下不少外债。

所以在江子泽看上我时,我的父母毫不犹豫就将我“卖”给了他。

我不是没劝说过父母,但是每次一开口,家里就会闹的鸡犬不宁。

人一旦染上赌瘾,千万家产都不够挥霍。

何况我还没有千万家产,我才只卖出去一幅画,甚至都没站稳脚跟,要是现在就传出去我不赡养父母,恐怕我这一辈子都止步于此了。

父亲的脸上闪过心虚,高声自证:“胡说什么!你要是不想养我们就直说,没必要往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泼脏水!”

“脏水?”我反问。

真是很可笑,到底谁在给谁泼脏水?

我真的很想和他争论一个对错,但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很多暑假来兼职的学生,画廊的临时工作人员。

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只会对我事业造成影响。

我按下情绪,只说:“你想要多少钱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父亲觉察到我的退让,立即挂上了得意的笑容:“真是我的乖女儿,要是早这样,我也不会对你动手。”

“我也不要多了,你就先拿个五百万给我和你妈养老。”

我深深吸了口气。

那《永别的爱人》一共就只卖了一百万,除去交税和画廊分成,能到我手里的,最多也就五十万左右。

这些年老师对我像亲人一样,我已经答应了送他那副《仕女图》,最后剩下可能也就三十万。

他竟然张口就要五百万。

我转身回房,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二十万……”

父亲脸色一沉,目光瞬间变得凶狠。

“沈挽周,你打发叫花子呢!”他一把夺过银行卡,怒声威胁,“今天你要是拿不出来,我就把你不赡养我这件事曝……”

话没说完,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的钳住他的手腕。

接着在我们震惊的目光下,将那张银行卡从父亲手里抽了出来:“你可以试试,看看会不会是你赌博的事情先上新闻。”

父亲当即就认出了说话的人是当下炙手可热的知名画家、以及江家的继承人——江子泽。

他气焰顿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叹了口气,从江子泽的手里拿出那张卡,塞进父亲手里:“如果再拿去赌,以后就别想再从我的手里拿到一分钱。”

父亲脸色变了又变,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拿着卡愤愤离去。

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也渐渐散开。

我看向江子泽:“谢谢你替我解围。”

“就这么谢?”江子泽剑眉微拧。

“嗯。”我随口应下,就要转身回房,肩膀处的衣领却被指尖轻轻提起。

我驻足回头,对上江子泽深邃的双眸:“你想我怎么谢你?”

江子泽目光柔和的注视着我:“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画室。”

第30章

画廊里一片沉寂,只有风偶尔吹动竹叶的沙沙声。

我看着江子泽的眼睛,想看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可不管我怎么揣摩,也搞不懂他们这种人心里的盘算。

在江城,江子泽的家世可以说是能横着走,书香世家,父亲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母亲是博物馆的古画修复师兼历史学教授,父母恩爱只有他一个独子。

江子泽本人的长相和在艺术上的造诣也无可挑剔,对待女人更是出手大方。

所以他的女伴从没断过。

或许是因为这些光环放在江子泽身上,大众都对他极其包容。

就算他一周换一个女友,别人也只会认为他生性风流,才子本色,不忍心苛责他。

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我在老师的画室挺好的,暂时没有要更换画室的想法。”

江子泽脸色没变,依旧笑的如沐春风,应该是早就想到了我会拒绝。

“文先生的画室是不错,但是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的画室,我可以为你成立个人工作室,专门打理你的私事,你只需要负责专心画画就行。”

我又沉默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样的条件其实很有吸引力。

如果父母那边继续骚扰,老师肯定护不住我,我需要实力更加强硬的工作室。

江家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见我意动,江子泽继续劝说:“而且你继续留在这,文先生也没什么能够教给你了,你加入我的画室,我能送你去巴黎进修。”

巴黎,每个画家心目中的圣地,我曾梦寐以求想要到达的地方。

我原本坚定的想法开始动摇,眼里也闪过挣扎。

又遇见,一道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子泽这小子,话虽然说的难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回头,才看见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您……都听见了?”

老师和蔼的笑了笑:“老师还没老到会聋的程度,倒是你,你还年轻,外面的天地宽广,不该被拘在这里,不如出去闯闯。”

话是这么说,可是江子泽的话真的能信吗?

商人重利,我不信他没有图谋。

上一世江子泽虽然没伤害我,但是我过的绝对算不上快乐。

我攥紧手指:“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老师打断,故意冷下脸,“难不成你要跟着我这个老头一辈子?”

“到时候别怪我赶你。”

老师是为的我的前途着想,心头有暖流划过。

我看向江子泽:“你的条件呢?”

江子泽坦然回答:“你的画,交完税后,和我的工作室五五分。”

“五五!”老师眉头一皱,“你小子怎么不去抢!?”

五五分确实很高,但如果江子泽什么都不要,我才会更加觉得危险。

想到这儿,我点头:“好,我答应。”

做下决定后,江子泽立即拟定了合同。

老师对五五颇有微词,但还是尊重我的决定。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又过去三个月,江城入冬。

这期间,我有几次想去医院看看贺南泽,可每次一到医院门口,无论如何也没了进门的勇气。

重逢是比离别更需要勇气的事。

为了抹平那些过往的伤痕,我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画上。

2022年11月,江子泽在光影画廊中单独装修了一栋楼,专门用来放我的画。

画廊开放的第一天,我去看画。

不料刚进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我的画前。

是我 日思夜想,深深藏在心里却不能宣之于口的爱人——贺南泽。

第31章

贺南泽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和黑色的工装裤,站在画前如同一颗笔挺的树。

可我却看见了他黑色外套下骨头突出的肩胛,和垂在身侧捏的发白的指节。

他瘦了很多,也变了很多。

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乐观,变得成熟内敛。

光是看着贺南泽的背影,我都能感受他的悲伤。

或许是觉察到我的目光,贺南泽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时间都停滞了一瞬。

我清晰的看见他眼里闪过希冀,接着又慢慢沉寂下去,变成一趟死水。

这样的转变深深刺痛了我的心,可我却仍然要装作无动于衷。

年少互相奔赴,炽热爱过彼此的人。

此刻却只剩下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贺南泽抿了抿干涩的唇:“画……很好看。”

这样的话,以往我听他说过无数次。

在我备受煎熬,被所有人否定,郁郁不得志的时候,是贺南泽把我的画宝贝似的收起来,动作轻柔的将我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鼓励:“好看,是我的无价之宝。”

我总是会皱着眉问:“贺南泽,你说的究竟是画,还是在说我?”

“画是,人也是。”

甜蜜的过往如刀,一遍遍凌迟着我和贺南泽的心。

我攥紧手指,强压下心里的情绪:“你的伤……都好了吗?”

贺南泽弯唇,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都好了。”

我沉沉舒了口气,干巴巴回:“那就好。”

话音刚落,江子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挽周在里面吗?”

我和贺南泽闻声望去。

就见得到回答的江子泽,拿着一大束玫瑰走进来:“沈挽周……”

他看见贺南泽,没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脸色微沉:“你来做什么?”

贺南泽的目光落在那束玫瑰上,眼里的痛色一闪而过。

我心口一疼,刚想说些什么。

贺南泽却笑了笑:“来看看你们的画,现在看完了,正打算走。”

说完,他擦过我的肩膀,越过江子泽离开。

我钉在原地,鼻尖还留着贺南泽身上淡淡的栀子香,可他人却已经消失在了画廊中。

就这样就走了?

我们才只见了五分钟,只说了四句话。

明明我们已经分手,明明我知道他以后会爱上别人,明明都已经做好余生没有彼此的准备。此刻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失落到心像是不知道丢了哪儿,怎么也找不回。

江子泽将玫瑰递过来,温声询问:“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怀里的花开的浓艳,要在花期肆意展示自己的旺盛的生命。

我和贺南泽明明也在花旗,心却像是已经迟暮,已经对未来失去了所有希望。

我失魂落魄的摇头,将花递还给他,离开画廊。

一出门,凛冽的寒风刀刮在脸上,陡然将理智唤了回来。

我深吸气,硬生生将想要去追贺南泽的步伐止住。

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地方去,索性打车回了趟老师哪儿。

结果刚到老师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他感叹声:“这画是你买的!?你和沈挽周到底怎么回事?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去找她?”

接着,贺南泽嘶哑的声音传来:“我已经伤透了她……”

“何况,周周还有那么好的未来,我,我已经……追不上她了。”

第32章

人的感觉的奇怪又强大。

就比如现在,隔着一扇门,我都能想象出贺南泽说这句话的表情神态,感受到他现在是怎样的哀伤痛苦。

我僵在原地,任由刺骨的寒意侵入心肺。

老师很相信他的为人,认定他不可能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他看着我与贺南泽铁跌撞撞走到至今,不忍我们就此分开,于是劝说:“周周那孩子心软,有什么事情你们说开了就好。”

“至于配不配的上这件事,她的画没卖出去之前,难道你就会嫌弃她一事无成吗?”

贺南泽当然不会。

他爱我如珍宝,从不会让我受任何一点委屈。

即使我说分开,他也一如既往的照顾我,尊重我。

可现在,他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时候不早了,谢谢您将画留给了我。”

说完,我的耳边就转来了脚步声。

下一秒,门被拉开,我一眼就认出了贺南泽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幅老师说卖了一百万的《永别的爱人》。

这画竟然是他买的!

我抬眸,对上他晦涩的目光。

那目光中藏着难以言喻的隐痛,反应过来后,又将情绪全部藏起,越过我想要离开。

我侧身,挡住贺南泽的去路。

“什么叫追不上?”

贺南泽薄唇紧抿,没开口。

老师听见动静,诧异的转过身:“丫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攥紧手指:“为什么不告诉我画是贺南泽买的?”

老师瞄了贺南泽一眼,心虚的摸了摸鼻尖:“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

他说完,快步出门离开。

我有些想不明白,画被买走时,贺南泽正在昏迷,怎么能和老师商量好,买走那副画?

何况这画卖了一百万!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你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要买?”我语气微冷。

“想买,就买了。”

贺南泽面无表情,语气里也满是陌生。

要是我没有听见他们之前的对话,说不定真的会相信。

我定定的看着贺南泽:“你还记得你的信仰吗?”

这话问的奇怪,但他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一个公职人员,每个月都是固定的收入,怎么能忽然拿出这么一大笔钱。

贺南泽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我心里一急,眉头紧皱:“贺南泽!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自毁前程!你现在就把画退了!”

说着,我就要去拿他手里的画,可不管怎么用力,画都纹丝不动。

贺南泽不肯放手,我们就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焦灼。

我知道贺南泽买画是为了我,可是……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不用再为我做这些,这样只会让我更加不舍,不舍得再狠下心离开他。

想到这,积压在心里的情绪瞬间爆发,我的眼尾都开始泛红。

贺南泽下意识抬手,想要替我擦去泪水。

可还没碰到我的脸,又咬紧后槽牙,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滚了滚喉结,咽下嘴里的苦涩:“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买画的钱是这次出任务保险赔的钱,还有之前存起来准备结婚的钱。”

七拼八揍,终于能买下你的一幅画。

准备结婚的钱……

我的眼前一片眩晕,和贺南泽分手几个月这件事忽然变得真实起来。

撕裂灵魂的痛苦从心底涌上。

我从没有那刻像现在一样清楚的认识到,我和贺南泽真的没有未来了。

第33章

“以后结婚,我会给你买最美的婚纱。”

“世界上什么都不会长久,但是沈挽周,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改变。”

“只要有我在,你永远不用担心家里的琐事,你可以永远追求你的梦想。”

“沈挽周,贺南泽永远爱沈挽周,永远忠于沈……”

“沈挽周,就算我们分开一百次,我也会把你追回来……”

贺南泽说的话,说这话的表情,我们的过往都历历在目,但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我弯了弯唇角,眼泪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那就好,那就好……”

贺南泽拿着画的指节握的泛白,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最终,他无力的松开手,声音涩然:“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幸福……”

幸福……

这两个字太遥远了。

如果过往的这些年不是贺南泽陪我,或许我永远都无法体会,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是什么感觉。

可爱的越深,那些伤害过彼此的举动就越像是一根尖刺,扎在心底痛到伤口腐烂。

我泪如雨下,情绪崩溃到说不出话。

“如果江子泽对你不好……还像之前那样,你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贺南泽一字一句的说着,心口疼的像是自己亲手拿刀在上面刺。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我们自作自受。

贺南泽在想什么我很清楚。

他想起了之前的一切,他知道我无法接受他死去的痛苦。

可这样危险的任务,确是他无法舍弃的信仰。

贺南泽要为国家,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千千万万次,直到他真正死去。

所以他选择放开我……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我明白他,他懂我,我们相爱着,我们都为彼此着想,却无法再在一起。

万千隔阂,万千阻拦。

我已经不知道该和贺南泽说什么,脑子里乱成一团。

贺南泽抬起手,很克制的在我的头顶放了放。

我甚至都没来的及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贺南泽就已经将手拿走,抱着画离开。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画廊中。

再也没有回头。

一座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潮人海中,或许这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没想到,即使重来一次,我依旧没能和贺南泽有一个好结果。

我们有缘无分,上天早已注定好。

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回到画廊,一门心思扑在画上。

接下来的日子忽然过的缓慢了下来,我真的再也没见过贺南泽。

这个冬天变得无比漫长,日子一天比一天难以渡过。

我的画技也遇见了瓶颈,停滞不前。

我放下笔,心血来潮起身去了画廊边上的酒馆。

时间还早,酒馆没什么人。

我坐在卡座里,独自点了几杯酒,看着窗外。

窗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以前的冬天,我就都会和贺南泽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然后看他做饭……

出神间,背后的座位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贺南泽,男,26,警察。”

接着,娇柔的女声响起:“你们警察相亲也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吗?都不说说爱好?”

贺南泽在相亲?!

我一愣,拿着酒杯的手顿在原地。

第34章

屋内暖气开的足,人来人往。

驻场的歌手小声在唱着萧煌奇的慢冷。

“说完了,好像话都说完了,总是沉默对坐着,眼里是浓浓的夜色……”

“怎么先炽热的却先变冷了,慢热的却停不了还在沸腾着,看时光任性快跑随意就转折……”

以前有段时间,我总爱听这个歌。

分享给贺南泽时,他总说:“好听,就是寓意不好,听点高兴的,好运来怎么样?”

说着,他就要去按蓝牙音响切歌。

我赶忙抓住贺南泽的手:“怎么不好?还是说你会像歌里一样……”

后面没说完,就被他以吻封缄。

想起上一世,真是一语成谶。

我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背后卡座,贺南泽和那道娇俏的女声谈话没停。

从爱好说到习惯,又从习惯说到过往。

贺南泽本来就惜字如金,说到过往时,更是只剩下漫长的沉默。

我五味杂陈。

那七年,于我与他都是无法开口的痛。

如果没听见这件事,我应该也会感觉到温暖惬意,渐渐放松下来,好好想想过去和未来。

可现在我只觉得冷,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冷到心脏都理冻了起来,一碰就碎。

我结了账,悄然起身准备离开。

“对不起,周小姐,今天来相亲是上司的要求,我不好拒绝,我心里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暂时没法……所以不好意思。”

说完,贺南泽也突然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五味杂陈中又难以遏止的生出一丝欣喜。

贺南泽没有离开,他远远驻足在画廊外的斜侧面,静静注视着画廊里亮着灯的阁楼。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出画室时忘了关灯。

或许是喝了酒,感性渐渐上头,压过理智。

我迈动脚步,走到贺南泽身边:“在看什么?”

贺南泽愣了瞬,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里。

他转过头来,眼里的思念都快要溢出来:“路过,随便看看,你怎么没在画室?”

之前酒馆昏暗,我只看见他的背影。

现在面对面,我才看见贺南泽脸上不知何时有了道伤痕,伤痕还没愈合,硬生生贯穿了他的左眉尾,不长,但再往下一寸就会伤到眼睛。

我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摸那道伤痕。

不想还没碰到,手腕就被贺南泽攥住:“不疼。”

他说不疼,我却突然红了眼眶。

我最怕最怕的事情,就是贺南泽像上次一样,满身是伤的躺在医院,或是真的从此消失,了无音讯。

一想到这,我的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贺南泽送开我的手,将自己的手套摘下来,戴到我的手上:“以后还要画画,不要冻着了。”

接着又把自己的围巾套在我的脖子上:“就算很近,出门也要注意保暖……”

他的语气熟稔,和以往没有差别,像是这两百零三个日日夜夜,我们从没分开。

贺南泽的温度和好闻的栀子香将我裹住,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雪更加大了,落了贺南泽一肩膀。

铺天盖地的要将世界染成白色,像是那部叫《后天》的灾难片。

我看着他,突然前所未有的后悔。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我一定会紧紧抱住贺南泽,再也不放开。

第35章

可惜明天不是,我们之间的隔阂宛如天堑。

就算世界落满了雪,那些过往留下的痛都不会消失,就像我手腕上的那倒割腕留下的伤疤。

沉思间,贺南泽忽然问:“江子泽……对你还好吗?”

江子泽和我已经是再单纯不过的同事关系。

上次从老师画廊回来后,我和他好好谈了谈。

我喜欢专一的人,喜欢贺南泽。

江子泽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他的一整片森林,不如放下这些心思,好好工作。

他觉得没问题。

“就那样。”我回答。

贺南泽却忍不住皱眉:“什么叫就那样?”

我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和他就是普通同事,普通同事不就是就那样。”

贺南泽噎住,眼里闪过欣喜。

我知道这抹欣喜是什么,因为我听到他拒绝别人时,也有过这种庆幸。

和江子泽的误会解开,又沉默下来。

夜色渐沉,贺南泽拂去我肩膀上的雪花:“回画廊吧,夜深了。”

我深深看他一眼,有点不想走。

因为上次分开,我们隔了一个月才在这里见到。

现在又没说几句话,下次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贺南泽却催促:“快回,等下脚都冻僵了。”

确实,我深知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只能点头,迈动冻得僵硬的腿往画廊走。

可是我走两步,就回头。

贺南泽依旧站在那里,满目深情的注视着我,见我回头就挥手,示意我快走。

“你也回去好不好?”我也不想要他受冷。

“好,快回画廊。”贺南泽再次催促。

我转过身,不再停留,快步回了画廊。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走,他是不会走的。

果然,我回到画廊,他还是没有离开,一直到我上阁楼,熄灭了画室中的灯。

才看见他转身离开,一步步消失在风雪中……

我恍然才发觉,好像从重逢开始,我和贺南泽不是在分别,就是在分别的路上。

事情像我预料的一样,自从在酒馆分开后,我和贺南泽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

我将他上次留下的手套和围巾放在画室里,常常描摹。

有时也会在外出的时候,特意绕远路去警局。

每次都是在饭点时看见他的同事出来吃饭,但唯独没看见贺南泽。

失落着,失落着,工作室为我筹办了第二次画展。

这次,我的画摆满了阁楼。

我穿着工作室挑的黑裙,在画前为前来参加展览的富豪们介绍。

等结束时,我已经满身疲惫。

正准备回画室,腰间忽然传来一个炽热的手掌,耳边传来一股难闻的酒味:“沈画家的人比画更美,不如跟了我,以后也不用再受这样的苦。”

我一阵恶寒,侧头看去,男人是刚刚来参加画廊的富豪——林斌。

他的手不断在我腰间摩挲着:“你卖画能赚几个钱,我手指里随便漏的都够你画几年了……”

我忍无可忍,回忆着贺南泽说的防身术要领,按住他的手指,狠狠往上一掰!

接着在林斌杀猪般的嚎叫中,狠狠踹了向他的下体。

第36章

一个小时后,警局内。

“他对我动手动脚,摸我的腰,还说要我跟他,可是谁不知道他孩子都快和我一样大了……”

每说一句,我就看见贺南泽的脸的黑一分。

他眉头紧皱着,做笔录的笔都快要被他捏断。

我拢了拢身上的棉衣:“然后,我忍不住,就踢了他一脚。”

听到这,贺南泽的脸色才缓和不少。

身边的年轻警察点头:“行吧,你先在这等着,到时候那边检查完了,我们再来找你。”

说完,他起身就要离开。

贺南泽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年轻警察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疑惑:“头儿?不走吗?”

贺南泽微微颔首:“你去忙。”

年轻警察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照贺南泽的吩咐离开。

室内只剩下我和贺南泽。

四目相对间,他也不再忍受自己的担忧,起身到了杯热水提到我面前:“有没有受伤?”

我接过杯子,暖意从指尖钻进心里。

“受伤的不是我,我下手挺重的,不会……”

“不会。”贺南泽打断我的话,靠坐在长桌上:“有没有被吓到?”

“一点。”

我如实回答。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上一世和江子泽纠缠,他也不会对我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

贺南泽脸上的暴戾一闪而过:“下次再有这种事,先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

我有些疑惑,事情紧急,就算给他打电话也来不及。

贺南泽脸色不变,语气淡淡:“我先揍他一顿。”

我被他认真的神色逗笑:“你是保护人民的警察,要是被人发现,以后的前途怎么办?”

“我是保护人民,但是不保护人 渣。”

贺南泽的语气理所应当,却对前程只字不提。

我懂他对我的爱护,放缓声音安慰:“其实也没事,他也没占到我什么便宜……”

“什么叫没占到便宜?”贺南泽越说语气越冷。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那时晚上上完课已经10点,而我回家需要经过一个非常昏暗的巷子。

有次经过时,有个路过的醉酒大叔,见我一个人就上来搭话。

说什么:“小姑娘,一个人啊?”

“这么晚回家害不害怕,要不要到大叔家里来,大叔陪你。”

我不想回的他的话,正准备加快步伐时,贺南泽来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追上来狠狠给了那个大叔一拳。

大叔自知理亏,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大概是那个时候,我对贺南泽动了心。

想到这些,我的眼里闪过笑意:“贺南泽,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贺南泽的剑眉依旧紧皱着,“那什么事情重要?”

我定定的看着他,他眉尾的伤痕已经彻底好了,看上去就像是现在流行的断眉。

重要的是,我已经见到了你。

其他的事情在这一件的衬托下,都变得无关紧要。

可我却不能说,只能岔开话题:“重要的事……画展已经办完了,我要想想接下来做什么。”

闻言,贺南泽的脸上闪过哀伤,却又很快按下,佯装平静的问:“你……有想过去巴黎吗?”

“那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第37章

去巴黎……我前段时间还投了巴黎美院的考试报名。

“想去的。”我坦然承认,“但是……”

但是你还在这里,我舍不得离开。

贺南泽脸色变了又变:“但是什么?”

我别过视线:“没什么。”

见我不说,贺南泽也不再问。

这时,外面传来呼声:“头儿,江局有事儿找你。”

贺南泽应声:“就来。”

接着脱下自己的冬执勤,盖在我的腿上:“你再等会,估计那边很快就弄完了,不用害怕。”

“如果对方伤势过重,我们就多赔点,不是什么大事。”

他叮嘱完,才转身离开。

片刻后,关门声响起。

我摸过他制服上的肩章,上面的警衔冰冷,可我却感受到火灼热一般的温度。

或许,我和贺南泽并没有走到绝路。

我们之前的事情,或许该好好聊聊。

总好过这样不清不楚,一边牵动着彼此的心,却又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打开,贺南泽带着一身冷气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份饭盒。

“阳春面,还是你喜欢那家店,微辣不加醋。”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袋子,拆开一次性筷子,弄干净木屑后递过来。

我定定的看着他,心头微涩。

贺南泽轻声催促:“愣着做什么?拿着啊,再不吃就冷了。”

我接过筷子,沉默的吃面。

心里满是贺南泽,爱我的贺南泽,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我包容我的贺南泽。

贺南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慢慢的给我说林斌这件事。

“医院检查,他人没什么事,连轻伤都不算。”

他顿了顿,“我去你们画廊调了监控,监控能证明是他先对你动手,所以不担心,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我点头,胎模看着他:“谢谢你。”

说谢其实有些生分,贺南泽的表情停滞一瞬,才回答:“一点小事,用不着说谢。”

“不是小事。”

我放下筷子:“贺南泽,谢谢这八年来你的陪伴。”

贺南泽抿了抿干涩的唇,眼底的涩然翻涌而上:“沈挽周,陪伴总是相互的。”

“我陪伴你的时候,你也在陪伴我。”

他眼眶泛红:“我们没能走到结尾,是因为这八年的贺南泽做的不够好。”

我也难以控制的红了眼:“不是……”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是我们不知道现实什么时候会变……以前……”

“上一世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贺南泽打断我,“该赎罪该愧疚的人是我,所以周周,无论你对我做什么,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我哑然,下意识抚摸左手手腕上割腕留下的伤疤。

贺南泽看着我,深邃的眼里满是痛苦:“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的过错,我只是想,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

我见过贺南泽的很多面,骄傲的,正义凛然的,不可一世的,正值热烈的,善良勇敢一往无前的,却唯独没见过这么卑微的他。

我心口泛起酸涩,分手后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没有拒绝,相反,我还很享受。”

“我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你能永远爱我就好了。”

第38章

永远其实也不远。

只要相爱的人携手并肩,一齐走到迟暮,就能算作是永远。

可我和贺南泽……真的不会重蹈覆辙吗?

我不敢赌,但感情的天平却总是忍不住向他倾斜。

贺南泽一脸坚定:“周周,我绝对不会让上一世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会用实际行动证明。”

听着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原本动摇的心被狠狠撕开一个裂缝,有源源不断的光照进来,渐渐驱散黑暗。

我张了张嘴,刚想开口,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我只好拿出手机。

接通的瞬间,母亲着急的声音传来:“快,快到医院来看你爸!”

我心口一紧,忙问:“怎么了?”

母亲哽咽着:“你爸被人追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现在在哪儿?”我起身,匆匆往外走。

“地,地区医院急诊室。”

我得到地址,直奔警局门口。

不想刚走两步,手腕就被人拽住。

贺南泽满脸担忧:“我送你去。”

我慌乱点头,跟着贺南泽一起上车。

地区医院不远,距离警局也就十五分钟的车程。

但是江城大学,道路不畅。

我和贺南泽紧赶慢赶,愣是堵了四十分钟才到医院。

抵达急救室时,走廊里一片昏暗,母亲一脸灰败的坐在长椅上,头顶的头发已经不知何时白了。

我心里升起股强烈的不安,声音都在颤抖:“妈……”

听见呼声,母亲僵硬的转过头和我对视,接着满脸恨意起身,冲到我面前,对着我的脸高高扬起巴掌。

“都是你!要不是你不肯给你爸钱,他怎么会被人追债!”

我慌张闭上眼。

“啪!”的一声脆响,声音大的连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看来。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我睁开眼,才发现贺南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身前。

我立即上前查看,他冷峻的脸上渐渐红肿,指印明显。

然而,母亲的怒火还没发泄完,她再次举起手:“扫把星,祸害!”

贺南泽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冷沉:“够了!不管你怎么再怎么责怪周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别在医院大吵大闹,影响医生工作。”

母亲恨恨剐我一眼,收回了手。

我站在过道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有愧的人不是我,但被责怪,难堪的人却只有我。

之前父亲来找我,我给了他二十万。

后来每个月的赡养费,我都没断过。

我是对亲情没有太大的期望,但我也从没想过他会受伤……

思绪纷飞间,贺南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不是你的错,只要他还继续赌,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道理是这样,可感情只分亲疏远近,不分是非对错。

我看向母亲:“您别太担心,爸他身体一向硬朗,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摔伤的人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闻言,我只能沉默,转身去看贺南泽脸上的伤。

他摇了摇头:“没事。”

话音刚落,急救室的灯骤然熄灭,医生一脸疲惫的走出来:“病人家属是谁?我们尽力了,抓紧时间告别吧。”

第39章

医生的话宛如响雷,“轰!”的一声,在我耳边炸开。

母亲更是难以置信,脸色苍白:“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她说着,推开医生就往里面冲。

我死死攥紧手指,紧跟在她身后。

病房内,父亲躺在病床上,双眼微张,头发被全部剃掉裹上了纱布。

母亲趴在床边:“泽丰,泽丰你睁开眼看看我……”

“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我们还欠下那么多钱……”

闻言,父亲转动眼珠,注视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要我来还完这笔钱,保证母亲的后半生衣食无忧。

见我不应,他挣扎着抬起手:“沈,沈挽周……”

母亲满脸泪水的回过头,语气严厉:“你爸叫你呢!你还愣着做什么?”

没想到父母对我刻薄,但对彼此还是算的上情真意切。

我缓步上前,在父亲的目光中,一字一句承诺:“我会把你们欠下的债还完,也会让妈衣食无忧……”

话未说完,父亲的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眼角有泪光闪过。

母亲顿时嚎啕大哭,“泽丰!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过往的记忆不断从脑子里闪过。

其实父母在迷上赌博之前也有对我好过,会记得我的生日,给我买裙子和蛋糕,可那些好在他们迷上赌博之后就全变了。

或许没有赌博,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们一家人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他们慢慢老去……

“周周,别难过。”贺南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泄去力气,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从没想过他会死,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爸爸了……”

贺南泽虚虚环绕住我的腰:“你有我,我会一直守着你,一直一直。”

这话能不能实现还不一定,毕竟上一世的事情还让人记忆犹新。

可我此刻已经不想去想它到底能不能实现,我只想着这一刻。

至少在这一刻,它是真的。

父亲的丧事没有大操大办,只是随便宴请了几桌亲戚。

葬礼的流程也是贺南泽替我 操持,看着他眼底日渐加重的乌青,我忍不住劝说:“你回去休息,我自己可以。”

贺南泽坚定的摇头:“债务的事情我帮不上你还,这些小事还是能做一做。”

我拧不过他,只能说:“谢谢。”

忙完父亲的葬礼,就是他们欠下的赌债。

一共三千万,我真的没想到他们能输掉这么多钱,这就算是把沈家的老宅卖掉,我再画五十幅画才能筹到。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贺南泽将所有的债主都约到了一起,将所有超出法律规定的利息全部砍下。

最后剩下要还的,只有五百万。

我终于松了口气,将上次开画展赚来的所有钱都拿出来还了债,剩下的,都给母亲做赡养费。

一切尘埃落定。

我的心也像空了一块,不知道哪里是归处。

贺南泽轻声劝慰:“心安处就是家,你也会是你自己的家。”

我点了点头,正想说话,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是国外的电话。

我心念一动,接通电话。

一句流利的法语传来,意思是,我通过了巴黎美院的考试!

第40章

天大的喜讯冲散了我的惆怅。

我的眼底顿时染上笑意,用蹩脚的法语让对方再说一遍。

对方非常耐心,又说了一遍,接着还向我解释,用不了多久,录取书就会寄到。

我谢了又谢,才挂断电话,看向贺南泽。

他的情绪算不上好,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但唇角还是笑着。

“我被巴黎美院录取了……”

贺南泽眸光黯淡一瞬,攥紧拳头:“巴黎是你一直以来都想要去的地方,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别让人生留下遗憾。”

遗憾……

我的人生早就满是遗憾。

“那你呢?怎么打算?”有没有什么遗憾?

我问贺南泽。

贺南泽轻笑一声:“我的打算……国泰民安算不算?”

“我是在问你自己,不是在问你的愿望。”我有些无奈。

“我……”贺南泽看着我,眼里满是眷念和不舍,“我希望你平安,稳定的实现自己的梦想。”

一字一句的未来中,只有我,没有我们。

我笑了笑,嘴里满是苦涩:“那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跟我说?”

“别的话……”贺南泽思索着。

好半响才接着往下说:“什么都能说吗?”

我点头:“什么都能说。”

他脸色沉重起来:“那我想和你说说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攥紧了手,听着他继续往下说:“我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失去了记忆,是那个女生救了我,帮我拿到了情报,为了这件事,她的父母都死了,说要我照顾她,要我娶她……”

说起那段痛苦的记忆,贺南泽忍不住红了眼:“我在她父母面前发了誓,说会……娶她。”

我的心狠狠颤了颤,难怪,回来的贺南泽即使知道了过往,也仍旧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

两条人命的重量,谁都承担不起。

贺南泽抬手,捏了捏发痛的太阳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获得你的原谅,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说不出。

他自然是有错的,这点无可辩驳,只是这错多多少少夹杂了命运弄人。

我垂眸,敛下情绪:“后来呢?我死……我死后,你们结婚了吗?”

提起这件事,贺南泽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看见沈挽周死时的场景。

那种心如刀割的痛苦,他真的无法再承受一次。

贺南泽泪如雨下:“没有……我都想起来了,想起了我们的过往,我给了她一笔钱……”

我诧异了瞬,没来由的又想起那个梦。

梦里,贺南泽半年后就为了救一个实习警察牺牲。

在2023年3月14日,不知道究竟是我做的一场梦,还是真的会发生。

鬼使神差,我问了出来:“那后来呢,你的结尾是什么?”

贺南泽愣了瞬,接着故作轻松的说:“人都是会死的,我也不例外。”

不等我觉察这话里的敷衍,他立即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出发去巴黎?”

我想了想:“明年的3月吧。”

贺南泽颔首:“好。”

接下来,一片沉寂。

很久很久之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会和别人结婚吗?”

第41章

我和贺南泽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说完后,我们都愣了一瞬。

最后是贺南泽先回答:“沈挽周,只要我还是贺南泽,那么我的答案就永远不会变。”

“贺南泽的新娘只会是沈挽周。”

我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贺南泽似乎也并不执着要一个答案,只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画廊。”

我点头,跟在他身后上车。

汽车引擎声响起时,我终于感觉过去笼罩在心上的阴霾散去些许。

我沉沉的舒了口气,放松去感受吹过指尖的冷风。

一个小时后,画廊到了。

我打开车门下车,走了几步之后又折返回来,对上贺南泽深情的视线:“会的,我们会见面。”

肉眼可见的,贺南泽脸上闪过笑容。

这次,我挥了挥手,大步走进画廊。

原本以为,我和贺南泽把这些事情说开之后,心里的压力会少一些。

但自从我们谈了过去的事情之后,我又开始频繁的做那个贺南泽会死去的梦。

梦见他心如死灰,用命去完成任务。

梦见那些子弹穿过他的身体,他绝望的倒在血泊中,含着泪说要来找我。

梦里,依旧是那道威严肃穆的男声:“贺南泽同志在2023年3月14日中的围捕逃犯行动中部署得当,局里最终将以张强为首的犯罪集团全部被抓捕落网。”

来来回回,惊扰的我夜不能寐。

我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二月底。

三月马上就到,我很快就要出发去巴黎,而贺南泽的事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思索间,我下意识拨通了贺南泽的电话。

他清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周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回过神,回他:“睡不着……”

“头儿,我们先走了……”

对话声和脚步声交替出现,他那边渐渐安静下来,接着问:“是做噩梦了吗?”

我以前也爱在他值夜班的时候给他打电话,缠着他,要他快点回来陪我,每次的借口都是:“贺南泽,我睡不着,我做噩梦了。”

贺南泽就会放缓了声音陪我聊天,这次也不例外。

“我查了,巴黎那边现在还比较冷,你过去记得要带多一点厚衣服。”

“听说那边的博物馆都很美,到时候记得拍照发给我一份,让我也涨涨见识。”

“……不要那么快谈恋爱。”贺南泽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好吗?”

答案当然是好,但是我不回答。

贺南泽也沉默了下来。

听筒里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夹杂着呼吸声。

睡意渐渐袭来,我慢慢闭上眼。

可下一秒,贺南泽无线电的对话忽然传来。

“贺南泽,以张强为首的犯罪集团现在逃进了我们市,我命令你,即刻带队出发,将这伙人全部抓捕,一个也不许落下。”

“收到!”贺南泽应声。

听到张强两个字的我猛然惊醒,警局领导的声音也和梦境中那道声音渐渐重合!

第42章

张强不正是梦里贺南泽牺牲前围剿的那波人吗!?

我的心狠狠打了一个突,正想贺南泽说这件事时,才发现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不断的忙音声传来,如同重锤,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砸在我的心上,也砸碎了我的理智!

我立即起身,慌张回拨贺南泽的电话。

可无乱我怎么拨,手机里都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我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凌晨3点,街上的人都没了,更别说打车。

我心急如焚,想起那本考了之后再也用过的驾照。

比起开车上路,失去贺南泽的代价更叫我无法忍受。

我立即给江子泽打了个电话,从他的办公室里拿了车钥匙,开着那辆纯黑色的阿斯顿马丁上了路。

半夜车少,我找到感觉之后,渐渐加快了车速。

于此同时,耳机里还是换来那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我焦灼着,一直到看见警局的大门。

不想下了车,走到警局里面,才发现楼里一片漆黑,只剩入口处的值班警察。

我犹豫了一会,上前询问:“您好,请问有看见贺南泽吗?”

值班警察立即抬头,深深看我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有事找还是什么别的事?”

“我有事找他。”

“有事找他明天再来。”值班的警察说。

我心如火煎,语气都开始急促起来:“我现在就要找他,我找他有事!他是不是出任务去了,是不是去抓一个叫……”

话没说完,我意识到不对。

他们的任务一般都会保密,我不该随便和别人讲。

值班的警察也被我的不礼貌气到,语气冰冷了起来:“警察的事情你在这里瞎打听什么?抓谁不抓谁也是你能打听的?”

片刻后换了个方式,继续问:“那他刚刚是不是从这里出去的?”

“不知道。”

值班的警察没透露任何信息。

我再怎么着急,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到车上,等待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到八点,我就又进了警局大楼。

可到他们办公室,才发现贺南泽的那只队伍全部都带出去了,一个也没剩下。

我只能向之前在警局认识的人打听。

最后,是隔壁队的队长告诉我:“贺南泽出任务去了,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弟妹还是回家等着吧。”

纵使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预料,我的心依旧悬在半空,迟迟不能放下。

失去爱人的痛苦我已经经历过三次,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我又毫无办法,只能像只困兽一般,无力又无助的坐在笼子里面等待。

一天又一天。

每一天我都坐在警局外,等贺南泽回来,无论谁来劝说,都不离开。

梦里,贺南泽追捕那群逃犯用了两天一夜。

我就在警局外守了两天一夜。

到第二天过去,第三天天际泛白,贺南泽的身影终于踏着曙光而来——

第43章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绣。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于我来说,除去贺南泽忘记我的那件事,其他时候,他都如同彩虹一般美好。

有了他,我这漫漫余生才像是有了光。

看见他满身血污走过来的那刻,我再也忍不住,冲进他的怀里。

贺南泽被我撞的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

周围的同事都笑:“嫂子怎么这么早就来接头儿了?”

“有女朋友就是好,真叫人嫉妒。”

“嫂子人美心善,你嫉妒有什么用,你有本事找一个呗。”

众人七嘴八舌,满是任务完成后的欣喜。

贺南泽轻笑一声,搂住我的腰:“没事,不要担心。”

我埋在贺南泽的颈窝里,冷声警告他:“如果还有下次,我就留在巴黎,再也不回来。”

明显的,贺南泽的身体僵了僵,而我提心吊胆的担忧也终于放下。

比起相爱和在一起,最重要的还是活着。

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见到了,放了心,我松开贺南泽:“你回来就好,我两天后去巴黎的票,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

瞬间,周围的调笑声没了。

贺南泽脸上的笑意也僵住,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我却顾不上这些,只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像照顾我一样。”

说完,我在他复杂的目光中转过身离开。

两天后,江城国际机场。

我站在机场外,看街边刚刚长出翠绿嫩芽的树。

江子泽忍不住提醒:“别等了,在等就要赶不上飞机了,你这学到底还留不留?”

我无动于衷,仔细看着进机场的车。

可直到机场的广播催促:“请乘坐神州航空1673前往巴黎的乘客尽快登机。”

江子泽也催:“你不去就算了,干脆留在我的画室里,替我赚钱。”

我淡淡看他一眼,默默拉起行李箱,进了机场。

二十分钟后,我成功登机,眺望窗外。

其实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独自离开江城过,想起巴黎和江城的距离,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沉思间,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这位女士,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

我惊诧抬头,贺南泽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外套,带着黑色墨镜站在座位边,笑着朝我伸出手。

“贺南泽,男,今年26,请问沈女士缺不缺保镖?”

我愣住,所有的心思都停在他说的那句缺不缺保镖上。

“你……怎么来了?”

贺南泽脱下背包,放在头顶的收纳架上,在我身边的座位坐下。

“休假了,想去看看你即将留学的地方。”

我顿时惊讶的说不话来,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我的工作危险,只要在岗一天,你就要做好承受失去我的准备。”

贺南泽说着,悄然握住我的手:“不会再有这一天了,我说过,我会永远爱你,永远不会再让你等待。”

“沈挽周,我绝不会再食言。”

我听着,慢慢和他十指紧扣。

此刻,广播内传来机长的声音:“欢迎您乘坐神航1673,本次航班飞往巴黎……祝各位旅途愉快。”

接着,飞机渐渐爬上天空,我与贺南泽也终于踏上了真正属于我们的未来。

一个月后,我习惯了巴黎的生活,贺南泽假期结束回了江城。

一年后,留学结束,我从巴黎返回江城。

抵达机场时,贺南泽给我准备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给了我一场婚礼,婚礼的每个细节都是他按照我的喜好设计。

当说下“我愿意”的那刻,他拥住我说:“上一世你的那本小说,我给它续写的结尾就是这样。”

我的泪水霎时夺眶而出。

书里的贺南泽和沈挽周会在一起。

18岁的沈挽周和18岁的贺南泽七年之后还在一起。

而26岁的沈挽周和26岁的贺南泽,以后的以后,都会永远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