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发布了《中国文化产业年度报告（2022）》，其中“数字文化出海力度加大”是“2021年文化产业十大特征”的重要特征之一。在2021年的五·三一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是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任务”。11月，商务部、中宣部等17部门更是联合印发通知，大力支持国家文化出口基地的高质量发展。以游戏、网络文学等为代表的数字文化产业，因依托于移动互联网媒介的特殊性质，加大了出海的力度，成为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新载体与新表现形式。各类原创性的、具有中国特色的作品与IP源源不断地涌向海外，有效地提升了中国文化在海外地区的影响力。在这样“文化出海”的时代背景之下，各大游戏厂商加大海外市场的投入力度。根据Sensor Tower最新数据显示，2022年4月中国出海手游TOP30中，三七互娱、米哈游、腾讯游戏、灵犀互娱等公司的多款产品赫然在列。其中具有明确中国文化符号的国民游戏《王者荣耀》（海外名：Age of Origins），海外下载量连续多月稳步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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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荣耀》是腾讯于2015年发行的一款手机MOBA游戏。MOBA是一个缩写，可译为多人联机在线竞技，玩法简单来说是将玩家分成两组，5V5的进行对抗，每人选择一个英雄角色，通过配合、操作、策略、规则的运用进行对抗比赛。2020年11月腾讯游戏宣布《王者荣耀》日活过亿，从此成为全球第一个日活跃用户日均“亿”量级的游戏产品。从商业价值上看，它是中国游戏市场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现象级产品；从文化价值上看，它背靠中国传统文化，打造出独特的具有中国文化内容的游戏产品；从社会价值上看，它是一个兼具社交属性，让用户通过游戏观照现实的产品。在此基础之上，《王者荣耀》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时期：探索海外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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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符号传递“仁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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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荣耀》截至目前为止共109位英雄。其绝大部分英雄人物都来源于中国传统历史人物或中国神话。其中按历史时期可分为八个时代，分别为：上古、商周、春秋、楚汉、三国、南北朝、隋唐、元代。其中各时代历史名人如盘古、姜子牙、墨子、项羽、花木兰、曹操、武则天等都出现在游戏角色名单之列。并且设计团队针对于每一个人物都设计了相应的美术形象、武力技能、语言台词。这种从传统文化里面找来现有符号，作为国潮游戏的正主本体，对内能够直接召唤出玩家的情绪认同，对外能够输出具有角色特性的文化符号。
有关于人物设定的原则，游戏执行制作人黄蓝枭曾表示：“英雄一定得是人，要有自己的性格缺陷，绝对不能是神，不能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由此可见，《王者荣耀》的世界观之中，英雄之所以为英雄，不是因为天赋异禀，不是因为能力碾压，而是因为每一个角色的成长和迭代都是超越了自我。也正是因为如此，玩家才能够在此其中代入自我，与英雄产生连接，而连接的底层原因是那些共同的缺陷，是面对缺陷、改善缺陷的成长路径。玩家也会因此在游戏中获得启迪。而这些能够产生连接的英雄角色，被玩家称为“本命英雄”。
西方的“性格英雄”
有关于东西方文化中“英雄”及“英雄性”的差异，在传统故事以及流行文化之中可见一斑。以好莱坞或者漫威的套路为例，西方的英雄大多是拯救地球的“个人英雄主义”。他们英勇、威猛、武力强大、性格强悍甚至拥有半神之躯。但是一旦深入研究其角色面对战争的意义，大多数是因为个人的理由参战，又或者通过战斗的胜利证明了其个性尊严。在这其中，无法通过其行为方式更加深刻地探讨战争的意义，道德的义务等信息。中国文化研究学者贾行家在文章中将这类英雄称之为“性格英雄”。在中国历史人物之中，《史记》中记载的项羽就是一个典型的性格英雄。在钜鹿之战中，项羽一举击垮秦军主力，奠定了反秦战争的胜利。而项羽下令破釜沉舟，被认为是这场战争胜利的主要原因。但破釜沉舟并不是出于策略的考虑，因为没有后路不是策略，而是赌博。在司马迁看来，项羽是个没有心机的人，而且没有遵守秩序的习惯，不知应事，纯然靠直观感觉接近目标，即宋义所谓“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史记·项羽本纪》）。在此人物特征之上，“王者”设计团队在游戏之中就把项羽的武力技能设计成了“横扫千军的匹夫之勇”的形态。
中国的“文化英雄”
中国传统故事里的英雄大多不同于西方的“性格英雄”，而是“文化英雄”。通过传统故事可见，黄帝的功绩不在打败蚩尤，而是播种五谷，教人生活；大禹的功绩不在于力量强大，而是治水良田；唐太宗的功绩不在于战绩辉煌，而是开辟贞观之治，也因此，李世民要求自己身后的谥号是“文帝”。即使是战争中的中国英雄，也大多以守护者、维和者的姿态出现，像岳飞、霍去病、郑成功等。在这其中几乎没有西方式的征服者、冒险家式的英雄。由此可见，中国传统文化中对英雄的定义不在于强大的武力值、突出的个性化，而在于对文明的贡献程度。考古学家将其称之为“仁义的英雄”，儒家的话语体系之中称之为“圣贤”。在这其中充分地体现了中国“仁”的价值观。在“王者”世界观之中，设计师也把这一层含义融入其中。比如《王者荣耀》中的英雄角色鲁班、墨子、扁鹊等，这些人物在传统历史视角中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具有武力值的英雄，他们在不同的行业都做出过非比寻常的贡献，甚至是某个行业的祖师爷，然而他们是真正的“文化英雄”，他们被赋予了全新的能力，在“王者”之中成为了具有建设者、守卫者身份的英雄，而这同时也是中国“仁”文化的宝贵之处。
然而伴随着《王者荣耀》影响力的增加，传统文化的情绪认同同样成为产品发展的制约。首先，具有明确文化符号传统IP人物数量有限；其次，在原本的创作背景下每一个角色都必须符合史实；再次，中国传统人物虽然可以在国内产生情绪共鸣，在国际市场却未必产生情感认同。基于以上的原因，制作团队在《王者荣耀》的全新发展阶段将重点转移到原创人物的塑造上。
“云缨”是《王者荣耀》于2021年推出的原创人物角色，这个角色在历史上没有真实的人物对照，经过了一年的设计，她成为了一名生活在长安区域，擅长中国古枪法，常年代表大理寺的执勤守卫。通过美工设计以及台词“美好的一天，从巡街开始”等信息塑造了风风火火的元气少女的人设形象。而设计团队在其中插入了一个微妙的姿势差异：云缨在战斗的时候，握住枪尾，大部分的枪杆用于攻击。当进入守护姿态时，变成握枪中部的稳定姿势，让自己有余力回旋和守护。这个微小的设定恰好印证了设计团队的初衷，对应的真实人物是“一个初入职场的年轻姑娘，一往无前，不过在懂得了接受现实不如意的时候，要退半步坚守自己的目标和初心”，也让玩家以此理解“守护”的意义。“守护”也正是中国式“文化英雄”的内在价值之一。
游戏机制塑造“和谐”之美
《王者荣耀》的执行制作人黄蓝枭在采访中曾表达过这款游戏设计的愿景：用“认同、启迪”这束光关照进现实。最基本的当然是娱乐性；而娱乐性之上，是社交中的认同性；而他最期待的，是为玩家提供启迪性。面对这样“启迪性”的愿景，设计者无法通过说教的方法传递信息，只能够通过一个个小的设计机制，把核心的价值诉求融入其中，无声无息的植入玩家的内心。
团队之中人人高光
常规的游戏设计通常为了营造与现实的反差感，力求将虚拟世界中的对立发挥到极致，玩家在每一刻都在面对“你死我活”的境地。然而在《王者荣耀》近几年的机制设计之中，力求通过机制的加入，平衡战局之内的戾气。例如：在一段战局之中，因为玩家的操作不当或能力不足而出现得操作失误，原本是打击团队的士气时间点，此时系统会自动弹出一句候选台词：“我的我的”。这是一句在体育竞技比赛之中随时可见口语化表达，排球场上的运动员用“我的我的”表达主动承担失误的责任。同时，队友的屏幕上也会出现一句“好兄弟，没事儿”类似的候选台词，以表达对失误者的安抚和示好。财经专栏作家蔡钰在研究报告中曾提到，王者研发团队提出的价值导向叫“人人高光”。意思是，任何人在其中都能有机会获得高光时刻，而这种高光时刻，不会因为玩家水平的高低而受到影响。例如一个辅助角色，在自己代替队友承担了伤害以后，整个战队的手机屏幕上都会出现一条提示，告诉全队这个角色的贡献。同时在游戏结束以后，每个人的屏幕之中都会弹出一个候选词，类似于“精彩的比赛”“值得尊敬的对手”等台词，以表达对对手的尊重。这样的机制设计不仅能平复玩家情绪，更重要的是能够鼓励玩家对于他人和自我的价值发现。
世界之内天下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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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明的发展在数千年的岁月中，始终有不间断的国家实体、自成体系的哲学思想传统以及世界上唯一从上古时期使用至今的文字系统。从文化的传播、交流、发展进程来看，中华文明崇尚和平友好、倡导互惠互利，所以受到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尊敬与信赖。并且在历史发展进程中，中国通过广泛的包容性，不间断地与不同文明之间产生交集。正如赵汀阳先生所提出的“漩涡模式”的理念：“由于华夏文明的传播发展过程里，具有一种奇特的漩涡模式，因而华夏文明是一个不断生长甚至无边生长的概念，其旋涡式向心运动不断把中国周边的各种文化卷入到一起而成为一体。”
《王者荣耀》在其全新的发展阶段中，也将“中国漩涡”的概念发挥其中。游戏设计团队并未因游戏主打中国传统IP而固步自封，对游戏设想的世界观中依然保有“天下大同”的理念。不仅在视觉、形象的设计上，同时在内在气质上，也将不同文明的英雄和元素尝试融入其中。例如具有西方大航海时代背景的“马可·波罗”；日本江户时代背景的“宫本武藏”。任何玩家都能够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游戏之中感受到游戏设计团队的开放；对于海外游戏者而言则在无形中感受到中国文化中的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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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之中以和为贵
设计师在游戏规则的定制中，设计师也在推动每个玩家都能够通过游戏去体验传统的“和谐”价值观。游戏之中，队友之间的关系是共享目标，能力互补。而对手之间不仅仅是对抗关系，整个游戏在不断循环往复中进行。一局的胜负，紧接着就是全新的起点，上一局的对手，下一句或许成为队友。玩家永远无法消灭对手，永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在对局之中，每个人都是彼此惺惺相惜的英雄，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个人特征，同时每个人都有明确的优缺点。玩家彼此尊重，既可以为自己拼尽全力，也可以观赏对方的操作，甚至手动点赞对手。此时，玩家面对的不仅是个人能力上的进步，更是协同力、控制力、意志力等内在动力的成长。
共创计划推动地方文化出海
伴随着游戏产品进入全新的阶段，王者团队以“让国创走得更远，创造一个更考究、更值得推敲、承载着中国文化的王者世界”为目标，开展了“IP内核共创”计划。分别从“专业共创”、“行业共创”、“用户共创”三个维度出发，以游戏为中心打造多维度文化生态，在游戏出海过程中，进行多维度文化输出。
2021年《王者荣耀》与重庆白鹤梁水下博物馆合作，通过制作游戏皮肤将“白鹤梁”人格化“再现”为聆听丰年祈愿的、见证了重庆1200年历史变迁的神女。同时展开重庆文旅跨界品牌联动旅游项目，丰富重庆文旅的内容，传播重庆传统文化的魅力。
前文所提及的原创英雄“云缨”，同样是“王者”研发团队就地取材的作品。“云缨”在游戏里的招式，是专程邀请峨眉派的师傅做的动作捕捉，设定为其技能特效。并且在2021年12月23日，四川省乐山市峨眉山政府授予“云缨”为“峨眉文化推广大使”，以此助力乐山旅游文化推广。
近年来“王者”在游戏设计上与地方戏曲、苏州刺绣、佛山醒狮等多地方文化都进行过深度推广合作。通过游戏与地方文化的融合，打造数字文旅维度的中国地方文化符号。数字文旅是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互联网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地方文化、文旅项目的成功出海并非易事。然而通过与游戏的组合拳：以IP构建为核心，数字技术为依托，传统文化为内涵，线上线下联动的新模式，任何地方文化，都可以以这种全新的形式，通过游戏互动的方式，将自己与世界上每一个玩家产生互联。让传统文化，在全球的新生代浪潮中，诞生新的活力。
小结：在“文化出海”的宏观政策与移动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时代背景下，《王者荣耀》迎来了全新的文化出海机遇期。中国文化注重“和”的理念，“仁”的精神。“和谐”理念是中国文化宝贵的遗产。传统文化中儒家所谓“天人合一”；道家所谓“道法自然”，均充满了“和谐”的因子。而“仁者爱人”“仁义礼智信”又充分表达着“仁爱”在中国文化中的价值。在《王者荣耀》的游戏设定中，“和”与“仁”的文化因子随处可见。面对世界文化需求，任何一种文化作品的设计都不可完全迎合用户，“迎合”的作品，会在当下产生“舒适”的快感，却永远无法在用户的心智中埋下文化的种子。“王者”团队有能力更有必要以更快的速度走在美学与文化的前列，将更深层次的中国传统文化融入产品之中，引领世界玩家体验“中国美”。就像文化之于游戏的融入并非仅仅是点、线、面的构图方法，也不是服、化、道的视觉冲击，而是来自文化底层的“气”与“韵”。这份“气”与“韵”是真正深挖了文化底蕴以后的冰山之底。而用户看到的，是海面之上的冰山一角。就如同“王者”团队一直在研究拥有千年历史的“敦煌文化”，只有通过不断的挑战与进步才能更加巩固自身的美学地位，将中国文化融入作品之中，将中国文化送入世界之林。
过去，文化的传播通过文字和故事，在世界各地留下符号；后来，文化的传播通过电影和音乐，在世界各地留下记忆；今天，以《王者荣耀》为代表的游戏产业作为“第九艺术”或将承载着全新的责任，在世界各地，在玩家的自我叙事中留下感动。相信这些优秀的国产游戏作品，作为新时代的新媒介，有能力也有责任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
作者简介：梁旭，四川传媒学院音乐与录音艺术学院教师，从事音乐艺术研究。
